顾城南还在时断时续的念着江心橙的名字，那声音就跟让砂纸磨了似的，说不出的暗哑低沉，缥缈地就像从天边传来。
好像只需轻轻一掐，就能把这声音给掐灭了。
江心橙愣愣的出神。
医生也有些不忍：“照道理ICU的探视时间是有规定的，但是现在是晚上，病人又刚醒，我和护士说一声，让你们在里头多呆一些时间吧，你安慰安慰病人，就算是多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别看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清醒，但已经有了意识，记得要多给他一点信心。”
朱慧如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医生离去后，江心橙默然着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有些费力的掀着眼皮，奈何那眼皮似有千斤重：“心橙…..”
不知道他是真的察觉到，还是仅仅只是无意识的梦呓，朱慧如的泪水一下又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揩了去，覆在他耳侧轻轻说着：“城南，心橙就在旁边呢，她一直都在，没有走开，等你醒了就能看到她了啊……”
他跟着手指动了动，呼吸也急促起来，江心橙轻轻覆住了他的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反转，马上勾住了她的，力道不大，还颤着，但她无法挣脱开来，只能任由他这么攥着。
顾浩也说道：“你看，握住了吧，就是心橙的手，她一直都在呢……”
“心，心橙……”
朱慧如看了她一点，急切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心橙嚅了嚅唇，弯腰覆在他耳际：“我就在这儿，你要赶快好起来，知不知道？”
他唇角似乎抽了一下，像是笑，可又看不真切，氧气面罩被卡得有点紧，他的脸看上去都有些微微变形。
“我没事，一点伤都没受，谢谢你帮我挡住了那一枪，我，我欠你的……”
手指上传来了他的温度，他轻轻摇着头，手指还在她掌心处捏了一下，像是安慰。
她拿过凳子在他身边坐了会儿，二人掌心肌肤相贴，徐徐的暖意随着肌肤的摩挲而相互传递着，脉搏处，一下又一下地跳着，变得规律而有力量。
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城南开始翕眼睡去，这次不再是昏睡，而是累极之后的心安，连呼吸都是沉稳而匀长的。
但是时间到了，护士来劝，事实上，她之前就来劝过一次，朱慧如说尽了好话，腆着脸求她，她只得为此而破例一次，可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请他们出去了。
朱慧如最后是哭着出来的，顾浩扶着她，身后还跟着一脸倦色的江心橙。
在门口的时候她顿住脚步，面色有些沉凝地望着江心橙：“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江心橙有些仓皇地抬头，心头一紧。
“接下来这几天，你能不能……多来陪陪城南呢？”
她唇动了几番，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顾浩也是一脸意外，他不明所以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你别吵，”朱慧如一把将袖子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继续道：“你也看见了，城南现在那么依赖你，你们以前的事能不能先放放？一码归一码，好歹这回是他救了你，你再不乐意，也多过来陪陪他，成吗？”
朱慧如说得不甚自然，那话是说给江心橙听的，脸却是对着顾浩，但是口吻已经明显软了下来。
江心橙眼睛瞪圆了一下：“我不知道呢……”
“什么叫你不知道啊？他是为谁中了枪伤?你自己也看见了，只有你在他身边他整个人才能安下心来，这会儿又是他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你……现在可不是算旧帐的时候，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见死不救啊！”
江心橙手指一下蜷紧，情感与理智在心头拉扯着，像一把钝钝的刀，不停在她心口磨着，林婉的话再次在耳畔回响，她也知道，如果这时候她扭头就走，朱慧如最多发几句牢骚，不能真把她怎么样，更不能拿着薄情的帽子扣在她脑门上，但是……
她就是狠不下这心肠。
见她不说话，朱慧如急了，恍白着一张脸：“我，我可从来没求过人，这回是我*开口，我好歹也算是你长辈，你……”
江心橙手指蜷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
“……我没说我不来。”
朱慧如面色一阵松泛，抽紧的肩膀也瞬间放下了，她愣了会儿，唇边挤出了一抹笑。
“……可是你父母那边……”
江心橙看了她一眼，脸色黯淡，幽幽道：“总之我会过来陪他的......”
一侧身，瞧见了刚从电梯口出来的秦昊。
他一袭浅色斜纹长大衣，内衬同色毛衫，整个人看上去面色有些凝重，正拿着手机不知在说些什么，手里还拎着一只保温壶，眼神四下搜寻着。
看到她，他眼神一亮，直直地朝她走来。
“怎么打你手机也不接？”
他责怪她，但是一见她面露倦色的模样，也不禁收了声，只在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很累吗？累怎么不回去休息？”
顾浩和朱慧如听到了，面上一阵尴尬，但只能别转过脸去，假装没听到。
江心橙呆呆地笑了一下：“ICU里面不能听电话……”
他抿了抿唇，也不问顾城南怎么样了，直直把手里的保温壶递给了她：“要不要喝点东西？你妈特意煮好让我给带来的。”
他边说边打开了来，一股暖暖的甜香从壶里飘了出来。
“你去过我家了？”
“打你电话没人接，去看了一下，结果你妈把事情全和我说了，还让我把这个给你带来。”
朱慧如转头瞄了一眼，那汤汁熬得姜黄姜黄的，面上浮着的东西分明就是姜片，好端端的喝这个干嘛？她狐疑地瞧了眼江心橙泛着白，又憔悴的模样，顿时明了了。
但是这个男人又是谁？如果只是普通朋友，谁能给一个女人送这么私密的东西？
她仔细瞧了眼秦昊，眼眸瞬间放大了，不由得捅了捅顾浩手肘。
顾浩一眼就认出他来了:“秦副行长？”
他在这个圈子里的资历颇久，虽然之前不曾和秦昊打过交道，但是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年轻有为，能力超群，三十不到点的年纪，就经上头提拔，直接升任恒通银行副行长一职，在这个靠家世，靠背景的圈子里，确实比较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