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之前绑匪打去顾家的那个电话已经成了空号,而他也没再继续打来,江心橙依然下落不明,就连裴染秋也联络不上了。
江天主张报警,但又是碍于江心橙的身子瞻前顾后,生怕她们母子有什么闪失,也是左右为难,林婉则整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江天既要担心女儿的安危,又要照顾妻子,整个人都苍老了。
顾家二老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在家里坐卧不宁,一来这事儿现在也牵上了裴染秋,她住在顾家,他们也有责任,二来好歹也是自己前任亲家,发生了这种事,任谁都会不忍心,可又不好上门来,也只能按下性子,在家里头等消息。
一个又一个迷团像云翳一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江天还是守着电话机,脸色凝重地几乎都快滴下水来,林婉则双目红肿地陪在旁边,小玉端着一杯牛奶过来了:“夫人,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好歹也喝点牛奶吧?”
林婉一怔,泪水又跟着婆娑而下,她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尽嘶哑的声音喃道:“心橙这孩子也不知道吃了没……”
她这一哭硬是把江天的眼泪也给唤出来了。
“老爷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江天抚了抚妻子的手背,抬眼看向了一旁的顾城南和顾子骏:“让你们看笑话了……也辛苦你们了,为了心橙的事儿,让你们也跟着奔波。”
顾城南的眼眸黯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顾子骏上前一步:“伯父可别这么说,心橙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顾城南抿了抿唇,神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什么也没说。
这要是以前,估计又是一场唇舌,可眼下这情况,谁也没了这心思。
凌晨,顾城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怎么也无法入睡,他在怕,怕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江心橙的泪眼,他的人生里,还从未有过样的经历,这种心口被重石碾压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白天的时候,时间还能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可到了晚上,这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茫然无措的失重感,一下又一下的撕扯着他的心,明明硬逼着自己睡着了,可一个虚无的梦境,又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脑子里嗡嗡的,却想不出来一个对策。
顾城南心口钝痛,却也无可奈何,他痛极了那些绑匪,但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起身,披衣出门。
一抬眼,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伫立阳台的廊柱上。
他慢慢踱了过去:“没睡?”
“你还不是一样?”
顾子骏手指一顿,指缝间燃了一半的烟掉在了地上,他抬脚轻轻碾灭,灰色的烟雾腾起,转瞬洇灭。
“又抽烟?”
他侧身摸了把脖子:“是啊,瞧我一身的烟味儿。”
“……那玩意儿对身体不好,尽量少抽点儿吧。”
顾子骏怔了怔,黝黑的目光对上了他,顾城南手里本来也拿着一包烟,正要往外抽着,眼下也边说边放了回去。
顾子骏笑了笑,这样平心静气地谈话,好像还是头一回。
难得偃旗息鼓了,却又一下子习惯不了这种画风。
顾城南有些不自在,抬头看天,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
他沉默着,半晌。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顾子骏仍是一脸凝重,这问题一直悬在他心口,如今却被顾城南说了出来。
“这丫头机灵着呢,别太担心了。”
他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用来安慰谁的,只不过眼下,他说点什么,总是好的。
顾城南挑眉:“机灵?就她?毛手毛脚的,做事也不过脑子。”
“性格是冲了点,脾气也挺臭的。”
“是啊,就她那性子,要不是当初有你护着她,早吃了八百回亏了。”
顾子骏突然笑了一下:“她这样的性子,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还行,真要是把她扔到那种高门深院里头,不作死也得闷死。”
顾城南瞅了他一眼:“这话……也是她和你说的?”
他摇了摇头:“我猜的,认识她这么久,她的性子,我懂。”
顾城南不说话了,他想起之前她和他说过,她之所以回到江家,全是因为江家小姐之前和他的那个婚约……
她到底爱过他一场,为了嫁给他,可以连最看中的自由都放弃。
接着就是自尊,无条件的让步。
可这份感情终究难逃命运的捉弄,还是走上分崩离析的道路。
昨日恩爱,皆成了虚妄。
“她是嘴上厉害,其实能有什么本事……”
心里头烦得慌,顾城南还是忍不住地掏了一根烟出来,衔在唇间。
他狠狠吸了一口:“那时候你刚回顾家,她成天在我面前大哥长,大哥短的,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关系,还反问她是不是见在我这里捞不到好处,这才想着打你的主意的,她听了就冲着我吵,说一次吵一次。”
“是吗?”
顾子骏苦笑了一声,心尖上掠过淡淡的涩意。
顾城南望着远处早已沉寂了的荷塘,声音沉了下去:“我以前对她不好。”
他没接口,静静地听着。
“谢谢你。”
顾子骏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以前那么照顾她。”
“你用不着谢我,我帮她也不是为了你。”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说这个谢字。”
顾子骏不说话了,他别开了脸去,颀长的身子倚在冰冷的廊柱上,惨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顾城南仍旧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抬头望向无星的天际。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活得就像浮萍,无根无依,可总算身边有了这么一个人,在风雨扑面而来的时候,可以挡在她的面前,把她拉向光明,可那个时候,顾子骏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命运亏待了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互取暖,这日子倒也一天天地熬过来了。
风呜咽呜咽地拂着,静谧的空气中飘浮着一层莫明的哀伤,丝丝缕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