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顾子骏也打来了电话。
江心橙拿起手机走到医院大门外头。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远方的天际多了几颗星子。
“大哥？”
他的声音听着低沉，但已然多了几分隐隐的力道，看来他的伤口恢复的不错。
“白天的时候没来得及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顾城南现在怎么样？”
她深深叹了口气，眸光幽幽然：“受了枪伤，现在子弹是取出来了，人还在ICU里头，医生说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危险期......”
他声音提了一些，有些躁：“怎么好好的受了枪伤，你给我说实话，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汉斯那边的人还不肯死心。
“裴染秋出来了，还掘了我孩子的坟，拿了骨灰来要胁我，可我不知道顾城南怎么就出现了，还是有备而来，争执间，骨灰被砸了，他也受了枪伤。”
顾子骏听着，脑仁一阵阵的抽疼，整个人神情错愕：“......怎么会这样？”
他不过住了几天院，怎么就跟翻天覆地了一样？
“这女人.....看来还是不死心啊？她现在人呢？”
“跑了，”她是用那只受伤的手接的电话，有些疼，于是腾空换了一只手：“她是有同伙的，一个男的，看着比她大好几岁，两人出事之后就跑了，现在警方在秘密寻人了。”
顾子骏有些烦躁地瞟了眼手上的针，捏着狂跳的眉心，低沉道：“我伤的还真不是时候，要不然，但凡我说一声，不管那两个贱人躲去了哪儿，道上的兄弟准能把他们给一一揪出来，哪里还由得他们兴风作浪，祸害人间的？”
“别，大哥，你现在身子还没痊愈，可千万别说这些话，这事儿我一个人烦就好了，没必要把你给拖下水，再说，你好不容易从那个泥潭里抽身而退，我不能再把你给推了回去。”
他沉默半晌。
“今天你打来电话的时候，顾城南他妈就在我旁边呢，一听说儿子中枪了脸色大变，怎么样？又给你脸色瞧了？”
私下里，他一向把朱慧如称之为顾城南他妈，虽然她碍于老爷子的面子，这几天对他也确实颇为照顾，但是刻进记忆里，写进血液里的东西，始终改不了。
“没呢......”
“真的假的？我不信，就她那性子，不骂你就算不错了，还能不给你脸色瞧？”
“顾城南还伤着，人都没醒，她一直在哭，没那心情骂我，不过，她就算骂我也是应该的，是我惹出来的事儿，怨不得她。”
她声音跟着一点点低了下去，最后那几句，轻得就像在空中飘，顾子骏伸长了耳朵还只是听到个大概。
他撇了撇唇：“人既然进了ICU，你就是等在外头也没用，一切都有医生护士照料，你先回去得了，别忘了前几天你也刚受了惊吓。”
她抬头，朝着三楼的ICU病房望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几个白色的忙碌身影飘过，一想到顾城南还在里头昏迷不醒，她心口一紧。
“不了，我今晚不会走。”
“那你待在那又能怎么样？ICU的情况我还不了解？你就是在外面伸长了脖子也见不到他。”
“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
冷风拂来，一丝丝寒凉像虫子般，啃噬着她脖子上的肌肤，细细密密的麻，她不禁搂紧了领子，一溜烟地逃回了大厅。
“你就那么放心不下他？”
她一愣，犹疑着：“那不是应该的吗？毕竟是他替我挡了这一枪......”
顾子骏扯着唇：“顾城南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他，说不定都能乐得从床上跳起来。”
“大哥！”
她脸色一白，冷了眸光。
“这时候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
“其实你担心什么？怕他死？不会，像他那种人死不了，祸害遗千年，这种人连阎王爷都不会收他的。”
她拧眉：“能不能先别咒他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他怎么也是你弟弟啊......”
“我说的是事实，像他那种人死了也没用，真死了下到地底下，那孩子也不会待见他，所以他不会死的，因为死了没处去。”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样半嘲讽半认真的说着，江心橙一下子静了，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心也在瞬间落地，稳稳地。
“先不说了，我挂了。”
他唤住了她：“你是不是原谅他了？”
她嗫嚅着：“别，现在别问我这个了，我不知道，孩子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哪有心情想这个问题？”
他步步紧逼：“这个问题还用想？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大哥你，你别逼我成吗？我真的没法儿回答你，我现在......”
她心脏突突跳着，感觉话题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着，下意识就想挂断电话。
结果顾子骏比她更早挂断，末了还扔下了一句话：“你会原谅他。”
她望着已然变黑的屏幕，整个人愣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思绪缥缈着，如同四散开去的烟雾般无法收回，她没有办法静下来想这个问题，而在这之前，她觉得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却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有被推翻的一天。
平心而论，在顾城南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她的确有过心软，那一刹间，所有的爱情情仇都不重要了，她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劫，恨不恨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阵恍然，小乔已经走进了医院大厅，看到她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上前唤她。
“小姐......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样，有没有受伤？”
她胆子本来就小，见江心橙身上已然干涸的黑色血迹，神情又木然憔悴，吓得她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江心橙瞅了一眼她怀里的外套，默默接过，当着她的面，把身上那件染了血迹的换了下来，动作有些慢，之前遇袭时留下的伤还没好全，她淡淡道：“我没事，是有人替我挨了一枪。”
“是那顾家少爷？”
她扯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