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顾城南出院的日子。
顾家自己也配有家庭医生，所以对于他的要求，医院并不反对，只是在众人忙碌之即，主治大夫又把顾城南给叫了去，对他及朱慧如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全程沉着脸，一言不发，不是故意甩脸子，是真的笑不出来。
道理谁都会说，医生不过是本着职业道德，把所有一切可能都轮番着说个遍，有好的，有不好的，往往是将他逼入绝境之后，又伸手拉他一把，周而复始，这样的感觉很糟糕，有种像被吊在空中，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感觉。
倒是朱慧如，客套的笑容里满是浓浓的忧心，就这么一个儿子，肾脏又查出了问题，程度轻重还不好说，也足以让她喘不上气了，还未从枪伤的震惊中缓过来，又要面对新的未知，难怪这段时间，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得有十岁。
行李全让佣人拿上了车，江心橙负责帮他推着轮椅，下至医院大厅，只见外面仍是阴沉沉的雨天。
最近这天气好像一直都是雨蒙蒙的，打伞嫌烦，不打伞又会濡湿衣服的那种。
江心橙自言自语着：“又下雨了啊......”
她有些无奈，连绵不断的雨天，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潮湿了。
她撑开伞，一手扶着轮椅把手，一手撑着伞，有些吃力地往前挪，顾城南微微仰头，倒着对上了她清冽的眼神，一头黑发让风拂得乱了起来，头顶上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让人给洒上了一捧灰，衬着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得面无表情。
他皱眉：“快别管我了，小心你自己，可轻易别着了凉。”
那把伞不大，有三分之二都让她挪到他的头顶，她半边身子的外套已经成了深色。
“没事的，再坚持一下，等到了马路对面就行。”
最近医院的停车场在整修，大厅门口又不知什么原因，被拉上横幅，禁止停车了，于是他们只能从医院的偏门出去，再经过一条宽阔的马路，车子就停在了马路对面。
司机打开了车门，又在后车座外面架起了自动担架，就是为了方便连人带轮椅一起被推上车。
顾城南愣了五秒，拒绝了司机伸过来的手，冷淡道：“不用了，我自己走上去。”
江心橙拧眉：“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早就好了。”
眼见他态度坚决而强硬，众人也没了办法，江心橙只得扶着他的胳膊为他助力，他抿直了唇，一手捂着腰际，一手搭着车门，颤颤地坐进了车子里。
所有人都捏着一把冷汗，直到他顺利坐进了车子里，江心橙也赶紧收起了伞，快步朝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去。
那把轮椅，则让司机收起塞进了后车厢。
车子向前滑行出去，雨天，车速较平日里慢了一些，又赶上了红灯，一车人都跟着停滞不前了，仄小的车厢内开了暖气，窗玻璃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江心橙大概是等得无聊，又觉得没有话题可以延伸，于是伸出手指在那片雾气丛中无边际地划拉着，她先是画了一个圆，尔后在里头写上了自己的姓，又在那字旁边跟着涂抹起来：先是横，再是撇，再是里头的耳朵......
在她快要把字写完的时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写的竟是顾字！
那是她毫无意识的举动，却也在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的心，她背脊一僵，感觉有两道视线温柔地落在她的肩头，脸一红，慌乱地擦去，好久她才转正身子，余光一瞥，身旁的男人依旧端坐着，目光笔直而准确地落在前方的路况上。
她几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却不曾察觉，男人的眸底水光一闪，带着复杂难辩的深情。
到了顾家，顾城南先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卧房在二楼，不可能连人带车，他必须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挪的走上去，这项挑战着实不小，江心橙和一名男佣人左右两个架着他。
她既要用力，又要注意不扯到他腰际处的伤口，等坐到了床上，江心橙浑身都快散了架。
房间内没有开灯，平日里又被拉上了窗帘，顾城南有些不太适应房内的暗。
她起身去拉开窗帘，房内的光线顿时亮堂了不少。
见她伸长了手臂，腰际露出了一截纤细白滑的腰枝，顾城南目光中难掩爱恋，起身，从后轻轻环住了她。
她没有挣扎，背脊紧贴着他的前胸，实内开了中央空调，她身上的大衣早已脱去了，只穿了一层紧身的黑色毛衣，越发衬出她的消瘦。
这种过份的消瘦，让他心疼。
环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二人的身体随着彼此的呼吸，极有默契的一起一伏着。
她没有挣扎，不知道是不是只是不想弄疼他的伤口。
“放开，你妈可随时都能进来，我不想让她误会我。”
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汲取着她身上的香味，闷着声：“她不会进来的。”
她无奈：“顾城南，你要再这样，我马上就走。”
“你不会的，我知道。”
这算是吃定她了吗，她又好气又好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我知道你以后都不会再来见我了，对吗？”
她低低叹息：“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可是我舍不得！”
要历经多少，才能重新这样毫无隔阂地抱着她，好容易失而得得，却要再次面临失去，任谁的心都不会平静的。
曾经，顾城南是江心橙的执念，经年累月后，这份执念又成了顾城南的。
兜兜转转，她始终是他心底渴望而不可及的伤痛。
就像含于珠蚌口中的沙粝，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流血让他痛，却也将那份苦恋碾磨成了一份刻骨铭心的璀璨。
“你还会来看我吗？”
“顾城南，你不要得寸进尺！”
耳后被喷洒上了层层热气，她的心也开始骚动了，狠心转过头，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颈后，轻轻的吮吻，像是执意着，想要勾起她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