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一直没有说话，一双眼，直直落在了不远处，薄唇紧绷着，半晌：“我等下会回去清苑。”
朱慧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现在怎么回去？还是和我们一起去顾家住吧，我也好让人照顾你，给你炖点汤什么的。”
“不了，我得回去，心橙还在那儿等我。”
朱慧如闻言，脸色不自然起来：“那……要不直接把她一块儿叫来顾家得了，你看这样行吗？”
顾城南移开了目光，说得有些淡然：“不了，她一个人在清苑我不放心，还是我过去陪她吧，就我们两个人，挺好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怕我是洪水猛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怎么的？瞧你这说的……”
顾浩赶紧捅了一下她的腰：“行了，别说了！”
朱慧如绷着一张脸，扭头就紧走了几步，末了又折身回来：“别怪妈说话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身体的状况，本来就刚恢复没多久，正是需要人贴身照顾的时候，家里头一应俱全，可你非要往清苑跑，她能照顾好你吗？我怎么觉得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你们感情好，最好天天腻在一起，可也得分个时候是不是？就差那么两天？”
顾城南没吱声，倒是顾浩，生怕这二人又起了冲突，赶紧左右两旁安抚着，刚好电梯门开了，他搡着二人就进了里头。
好在整间电梯就他们三人，顾城南靠在金属墙上，明显有些累：“妈，我知道您是关心我，可是无论怎样，您也替我想想好吗？刚才医生也说了，是肿瘤，虽说是良性的，可将来也是免不了手术，复原之类的一系列流程，我和心橙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到一起，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事情又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辈子说长也不长，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和她好好呆上几天，您和爸不管怎么想的，能不能把事情都先放放？让我喘口气再说？”
她拧眉：“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逼你？要知道现在最担心的人就是我和你爸……又没说要让你们分开的话，只是说想你先养好身子，这也不行？”
“您放心，有心橙在，您儿子我受不了什么苦。”
朱慧如无力地直跺脚，要说他人生所有的波折都是因为江心橙而起的也不为过，但是当着他的面，这话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您要说我自私，我也不反对，我这辈子，还就想自私这么一回。”
他这话说得朱慧如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怎么说的就跟……遗言似的呢？
电梯门打开，她还跟被人点了穴似的顿在那儿，摆明了是没反应过来，顾浩扯着她的手臂往外带，她脚下还跟着趔趄了一下。
“老爷子，你听听，你听听你儿子说的那些话，我真是……”
“行了！你能不能别说了？还嫌事情不够乱嘛？”
顾浩头疼得厉害，前几天为了顾子骏的事，他连觉都没怎么睡好，现在又来了顾城南的，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码，都快把他这身老骨头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城南有自己的想法，你就让他去还不成吗？”
朱慧如都快哭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他生了病了，你当我想管这码子事儿来着？我不知道轻松，不知道舒服啊？我还不是为了他！”
老爷子有些错愕地瞪着她垮下来的一张脸，前所未有的一阵烦躁，停下脚步和她说道：“孩子大了，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父母的，这话不是前两天你自己刚和我说的吗？怎么轮到自己身上，你就做不到了呢？”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子骏，嘴里叼着一根烟，斜倚在车门旁，微风拂过他的脸，露出他本就宽厚平阔的前额。
他正低着头，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内敛，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顾浩继续说着：“城南摆明了就是想和江心橙长相厮守，这一点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吗？他想回清苑，你就让他回去，如果怕照顾不过来，你再给安排个人不就行了吗？非要搞得那么僵做什么？你儿子的性子你刚知道啊？怎么到了这会儿还心存幻想呢？”
朱慧如心里头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掩面垂下头去。
“可是我真是为了他好……”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之前你出手想拆散他们，不也是为了他好吗？结果呢？”
她哭声顿止，惶然抬起头来，脸上横七竖八的泪印子，有几滴泪珠子还悬在眼眶，欲坠不坠的。
“结果我们没了一个孙子，连城南也跟着恨了我们几年，这样的教训受了一次就够了，你还想有第二次？我们都老了，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风波？太太平平的比什么都强，他们想爱谁，想和谁在一块儿，我都不想管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破天荒地同意顾子骏和小玉的事。
对于此时的顾浩而言，没什么比家庭幸福更为重要的，也许再大的财富，滔天的福气，也得建立在家庭稳定的基础上，没了这个，一切都是惨淡收场。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一点，直到他的人生临至晚年时方才悟透。
等顾浩回过神来，顾城南已经早一步坐进了车里，顾子骏和他车里车外，也没有过多地
交流着什么，他一顿，下意识地掐熄了未燃尽的烟。
二老坐上了车子，顾子骏将车开到了顾家，二老相继下车，顾城南却是牢牢坐在那儿，身子一动也不动。
朱慧如站在廊柱那儿看着他，眼里分明还噙着泪，嘴唇也是一张一翕的，顾浩捅了捅她的腰，凝重道：“行了，上楼吧，别管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转身。
顾浩不放心，手指轻轻扣击着车门：“有什么事，记得一定得给家里打电话，知不知道？”
顾城南点点头，轻轻闭上眼。
顾子骏盯着后视镜，犹疑着开口：“你不下车？”
“……麻烦你，送我去清苑吧。”
顾子骏扯了扯唇，旋即发动了车子，车子如离弦之箭，卷起了一地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