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念问出这话以后心中十分忐忑，捏着心尖子等着关家昱的回答。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星路的声音：“雍念姑娘在吗？刚才邻居来问是不是咱们院子里谁受伤了，我家夫人说问一问雍念姑娘这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因院门是被雍念锁着的，星路站在院门外面喊，声音遥遥的飘进来。
雍念随即起身去站到院子里回道：“回去告诉夫人，我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星路应了声，随即脚步声就远去了。
雍念再回来，屋中的气氛已不像先前那样凝滞，好像刚才那个话题就这么被带过去了。
她给关家昱清洗完伤口，便站起身去小抽屉里找药材。
“雍念，你还记得吗，刚来苏杭城的时候你就待夫人格外与众不同。”
雍念找药材的手一顿，电石火光之间，她好像明白了关家昱为什么突然对她就转变了态度。
前面说过，在来苏杭城的路上雍念和关家昱相处都还挺和睦的，因路途遥远，关家昱常常也对雍念百般照顾。
后来是到了苏杭城差不多一两个月，关家昱才突然改变了态度。
那一段时间，顾卿才来苏杭城水土不服，常常生病吃不下东西，有一次甚至直接昏迷了好几天。
箫千逸守在床前滴水未沾，雍念也在外间守了几天彻夜未眠。
好像就是从那开始，关家昱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再后来，顾卿的水土不服终于好了，可身体上接二连三的出现不适，常常生病。
雍念急得上火，有一次甚至还跟箫千逸吵架。
当时众人都惊呆了，大家只道是雍念跟顾卿感情好，两人亲如姐妹，可没人知道雍念对顾卿的那种感情。
不是亲情，又胜似亲情，顾卿于她而言就好像光芒耀眼的神明，是她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她在意顾卿，甚至不比箫千逸少。
也就是从那次跟箫千逸吵架之后，关家昱对她的态度就彻底变了。
雍念将前因后果翻来细细思量了一遍，隐隐间发现，关家昱似乎就是因为她对顾卿的态度才对她态度如此恶劣。
雍念站在那里，拿药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许久，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
关家昱也没再说话，两人静了好半晌，只听到外面的蝉鸣一声接一声，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刷拉拉的响，将这个盛夏渲染得热闹且繁华。
阳光从窗缝间漏进来，照得她的身形好像一个虚无的梦幻，仿佛风一吹她就散了。
雍念站在那里，无措且寒冷。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低垂着头走回床边，将药轻轻敷在关家昱的后背。
“我去重新给你找套干净的衣服。”雍念站起来说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男子？”关家昱一下子拉住她的手，伤口扯得他有点疼，他的目光却是如烈火般灼灼的盯着雍念。
“你对夫人，其实不仅仅只是亲如姐妹间的那种关怀紧张，是不是？”
他的眸中一片灼灼的烈焰，与其说是在问雍念，还不如说是他在热切的等待一个能决定他生死命运的裁决。
雍念像是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没有说话，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了一下，却是转身走了。
关家昱的手缓缓垂了下去，只觉得一瞬间天崩地裂，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片嗡嗡的余音。
他明明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死心。
既然亲自知道了答案，那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关家昱笑了笑，自己扶着挂床位的床架站起来，外院外走。
雍念本是去给关家昱找身干净衣裳的。
关家昱在问那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闪过的是顾卿给她说的话：顾卿说，关家昱喜欢她。
她也看出，关家昱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眸中那种灼烈的热切。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那眼神，的确是喜欢她啊！
雍念心中骇然，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半分。
她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这么些年来，喜欢她的人不是没有，有了顾卿的庇护，她过得很好。不用在尘世的倾轧里苦苦挣扎，她有了一身光鲜的皮，甚至因为一身医术也成了小有名气的女大夫。
可是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曾经。
她的曾经，是被护国侯府的二夫人陈氏卖到烟花之地去伺候过人的，她不是个干净的人。
肮脏黑暗的过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那并不代表它就没有存在过，它烙印在她心里最深处，一条狰狞而可怖的疤，她这一生一世都忘不掉。
她原本就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人，如何配得上人家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更何况，关家昱是曾经在战场上与少将军一同铁骑铮铮打下万里河山，曾经金戈铁马出生入死的热血男儿，他一身浩然正气，她怎配得上？
他问她，不喜欢男子是不是？对夫人不仅仅只是那种亲如姐妹的关怀是不是？
他以为，她对顾卿是有非分之想。
雍念对着炽烈的阳光笑了笑。
她曾经也是那样认为的，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非分之想。
顾卿是她的救命恩人，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造就她如今的功成名就。
她敬她爱她，顾卿是她心中高过神明一样的存在，是她的信仰。
她不是非分之想。
可是关家昱喜欢她，他问出了那样的话只是想从她这里知道答案，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以后。
雍念想，他们不会有以后的，无关他人，她不会跟任何人有以后。
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他希望呢？
既然他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吧，如此斩断一切，干干净净。
只是，他今日冒着那样的危险救了她，她欠了他这么大的情，也不知以后该如何还清了。
雍念想着，心中愁肠千结。
她从外面小厮那里寻了身干净衣裳回去，准备给关家昱，却发现床榻之上早就空空如也。
雍念拿着衣裳，站在那里呆了半晌。
“如此，也好。”她轻笑出声，眉间一层淡淡的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