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
山里一入夜,温度骤降。清晨经常被冻醒。今天了解了热炕的原理,在柴灶中填充柴火,热气通过柴灶进入炕内,致使炕面发热。这两天用电磁炉做饭,既然热炕要烧柴灶,就顺便把灶上的大锅洗了,水烧开后煮了一碗挂面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吃起来居然很香,汤水粘稠、油花四溢的。只是可能没掌握好烧柴的本领,一顿饭把屋里弄得都是烟气。晚上躺上炕面,哇,温暖到发烫,铺了两层褥子才舒适,昨天在林中用手机拍了不少花朵,翻开植物百科一一对比,认出了杜鹃花(别名映山红),蒲公英(原来蒲公英的花长得像菊花),白头翁,金盏花,黄瑾……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连灯都没关。
4月19日
在柜子里找到何圭留下的一个本子,封面手写了标题:《山居生活》,扉页写“献给妙宜”,下面一句写,“走路即是进步”。
本子里面是何圭为妙宜记下的生活事项,几乎为她考虑了方方面面。写到田地耕种,“铲鸡棚或者柴房下的土用作肥料,或者去松树林下铲松针土。”
提及用电注意,“雷雨天气关掉屋里电路开关,点蜡烛,等雨后再合闸。雨季不要赤脚在屋内走,电器有时会漏电,使用时用手背轻触一下表面,如果漏电手会本能弹开。”
“7、8月雨季(七下八上是夏汛)尽量不要进山。”
“做好吃的不要忘了我们的狐狸老友。”原来院子里出现的那些脚印是狐狸的脚印。
写到吃玉米,“全神贯注吃完一根玉米是对玉米的尊重。”我一下想起他啃玉米时的样子,怔怔的,像个仓鼠似的。
何圭是个专注、纯真、可爱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给我看过一个漫画,一座山上建起了城楼,另一座山正准备告诉对方,对话刚开了头,山顶的楼房就已经消失了。他是在山中长大的,对速度的理解、时间的感知跟其他人不一样。在他的世界观中,这个社会的人都在赶路,但问题是,我们要去哪里,存在这个目的地吗?在他看来,或许人们不是在追逐意义,只不过热衷游戏。因此设定了道路和终点线,扮演龟与兔,行使田忌赛马的计谋,再借以媒体宣扬,引围观者押注胜负,直至某一方夺冠,有人欢呼有人沮丧。接着游戏重启,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或许人们正是在玩游戏之中获得了一种追逐意义的幻觉,而游戏一旦停止,想象的目的地就会消失,虚无就会袭来。“我们称之为道路的,不过是踌躇。”
我欣赏甚至认可他的观点,但我认为,既然我们身处名利场之中,就代表我们必须玩这个金钱与权力的游戏,不玩这个游戏,一开始就不要选择进来。他可能觉得我说得对,所以后来退出了公司,退出了社会,因此也退出了与我的婚姻。
我与何圭的分开,并非是感情出了问题。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这样的他,他身上的这些特质,是我珍视——却自愿抛弃的。我们的分开,往小了说是生活习惯的不同,往大了说是两个物种的人难以相融(如同一个芬兰人与香港人能安然共处一个房间内吗?)。我太渴望成功了,太害怕一事无成了,加之年岁渐长,不愿意浪费一丁点时间,因而自律、忙碌、急迫、争分夺秒,因而也紧绷、焦躁、冷漠、一点就着。当我意识到爱情并非我人生的重心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产生走捷径的念头的那一天。我抛下了我所珍视的东西,走进了那个导演的房间。
2010年,我与何圭和平分手,他把大部分财产都给了我。那年我34岁,我让叶豪把公司其他艺人不要的角色都拿给我,挑了一个婢女的配角。在戏里,婢女被女主角扇耳光,扇两下之后,倒地抚脸,凄哀发笑。但我站着不动,盯着对方看,她扇了两下愣住了,看我微笑蹬着她,接着扇,扇到我感觉自己的脸裂了条缝,扇到她停手,“说话啊!”我说,“这是我自己选的,这是我甘愿付出的代价。”
何圭在《山居生活》里提醒妙宜对蓝莓棚温度的把控,最后一句写到,“收果时给你妈寄一箱,她喜欢吃蓝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