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兮可不在意她搭不搭话，拉着她哒哒哒跑过去，大声地跟着还在指导别人的师父说：“师父！流萤会的比我还早！”
她话刚说完，就有无数目光向这边投了过来。
小流萤知道那些目光中多半是恶意。
但小楚兮不知道，或者说，她不在意。在褒奖声与赞赏目光中长大的天之骄子，怎么会知道，原来人的目光中，还会饱含嫉妒与嘲弄呢。
她把小流萤推到师父面前，在后面敦促着。
“流萤，快呀！给师父展示一下！”
小流萤没有动。
她背对着小楚兮，教楚兮并看不见她究竟用了易容术没用。
但从师父的眼神中，她看出流萤没有变。
师父也就没有等下去，闻言道了一声“再练一练”就离开了。
小楚兮则奇怪地问小流萤：“你怎么不给师父看看呀？你那么厉害，一定会被夸奖的！”
她的表情楚兮时至今日都记得清楚。
那是一副不属于小孩子的淡漠。
后来再看见这副表情，是自己被流萤下死手的时候。
小流萤说：“夸奖吗？”
小楚兮也意识到她似乎不太高兴，嘴角的弧度不禁显得有些委屈。
“我不需要。”她说。
最终每个人都要在师父面前易一次的时候，她终于肯做了。
但她被打了低分。
小楚兮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那种程度的易容，说是第二，就没人是第一才是。
后来，楚兮想了很久。
兴许是当年她藏拙了。
但那时的小楚兮不知道。回去的路上，她就跟在小流萤旁边，叽叽喳喳地说：“师妹，不知道师父怎么打分的，你竟然那么低！不过，你在师姐这里，已经是满分啦！别人不知道，我看我自己还是知道的，至少我是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小楚兮其实不是活泼的人。她成年后疏离冷淡的性格在那时候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只是她从小就非常喜欢流萤这个师妹，喜欢得紧，也只在她面前多说一些。
小流萤没说什么。
小楚兮以为她还在难过，拍着胸脯道：“不要难过啦，师姐回去给你买糖吃！”
她说完，再抬眼时，小流萤又不动声色地易了容。
她实在是天赋异禀。楚兮时常想，那时她还如此年幼，却可以在转瞬间，不动声色地易容成别人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当年藏拙，师门一定不会低估她的能力。
但是，正如师父所言，再高超的易容，都是有破绽的。
“啊……”小楚兮有些不知所措。
“有破绽的。”小流萤说着，抬起手指了指下颌，“你看。”
小楚兮瞪大了眼睛。
是破绽不假，可未免过于狭小，说是瑕疵，也不为过。
继流萤之后，楚兮就再也没见过那样完美的易容术了。
旁的人的破绽她自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尚不需要她去看下颌。
可台上这人，别说是下颌，她看遍了方方面面，却连一点瑕疵都没看出来。
“楚兮。”她本陷入沉思，忽然被一人的声音拉出思绪。
是顾修竹。
“在想什么？喊了你好些声也不应。”顾修竹脸上的关心神色情深意切，“你脸色有些不好。”
楚兮抬头，眼前有些发白，她整了整思绪，缓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顾修竹递来了一碗排骨汤，看着她喝下。
楚兮视线不及台上，但奏乐声渐渐低了，小朝云也在一边拍着手，她便知道，那人下场了。
楚兮放下汤匙，远远盯着那舞女，只见她施以一礼后便步下生花，走出了人们的视线中。
“怎么了？”顾修竹见她放下汤匙，“不想喝了吗？”
他注意到楚兮目光紧紧随着舞女身上。
“嗯。”楚兮心不在焉地答着，“没什么胃口。”
“很喜欢这个表演？”顾修竹不经意地问。
“嗯。”楚兮没有否认，她都目光不离半秒，说自己不喜欢，反而显得奇怪，“不怎么见过剑舞的。而且，她跳的很不错。”
晚宴是在戌时收场的。
达官显贵们被自家的侍从们搀扶着依次出了大堂，顾修竹他们应当是最后的。
“修竹。”皇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日吃的可还尽兴啊？”
“承蒙陛下关心。”顾修竹回神，神情自然，“臣一切都好。”
“私下就不必再称臣了。”皇帝笑着，“本就是你应得的嘛。”
“谢陛下了。”顾修竹淡笑着，看了看周围，并不见刘昭身影，“今日怎不见贵妃娘娘？”
“她执了账薄，”说到刘昭，皇帝面上的笑容便抑制不住，“还在忙碌。过些时辰朕也该去寻她了。”
刘昭竟已经执账了。
怕是已经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楚兮心里暗想着。
“原来如此。”顾修竹亦是笑着，“那便不打扰陛下闲情。”
皇帝没说什么，但直到他们走出了大殿，那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们身上。
楚兮脑中还是挥之不去的舞女。
既然不是易容，那便是【还魂】。
但这风险比易容还高。
首先，要去寻到自己的尸身，这对流萤而言，倒是不难。
但她得耗费大量精力祛除那具身体上的痕迹，楚兮可以确定那躯壳都得烂几回了。
按理来说国师死后，身体会被保存在特地的地方，达到千年不腐的效果。
但楚兮是被害死的，估计流萤处理的很干净，她的功名又悉数被流萤抢了去，估计也没人记得她了。
想要进国师墓不是容易的事情，流萤不会冒险把她安置在那。
那就只剩自己这边一死流萤那便就让尸身被【还魂】。
还魂，顾名思义，就是让别的灵魂在这具身体上重生，接替身体的主人继续“活”下去。
可她哪来的灵魂？
如果只是在楚兮身死之后随意找府灵魂，她又如何能够确定，这人就会顺从她？
楚兮不认为流萤会退而求其次到这种地步。
而且很大程度上，她也不太能接受，流萤害死自己后，还不放过她的躯壳，指使着它做流萤要做的事情。
楚兮被暮雨搀扶着上了车，一副从舞女上台就开始持续的心不在焉被顾修竹尽收眼底。
他眸光闪了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顾修竹是有自己的顾虑的。
他神女的现身震撼到，愣了只那么片刻，便在脑中整理好了来龙去脉，一切的事态可能发展趋势及其应对方法。
他向来做惯了这些，一番下来，面上却是若无其事。
他大概地回过神来，转头却看见楚兮眸中的惊涛骇浪。
她也盯着神女。
顾修竹只在之前大概同她说过神女与通天塔对钦州的影响，却并未说过神女究竟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甚至怕她心里不舒服，连神女与她同名的事情也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