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竹脑子空白了那么两秒。
自从得知通天塔造在被填平的地方后，他是生过这样的想法。
但通天塔是当地人的信仰，他们恐怕将此视做神地。贸然拆除，反噬恐怕是可怖的。
因而若非万不得已，顾修竹并不想走到这一步，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内刚生雏形，并没有说出来。
神女此言，虽说确实是戳破了他的内心想法，但也可算作是无稽之谈。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然而眼下，更要担心的，明显是台下看客们的怒目而视。
神女的目的很明显了。将他们推到封建浪口，成为口诛笔伐的众矢之的。
顾修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能感受到台下愤怒的看客们怒目而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们吞噬一样。这个情景有些让他感到不安，心中涌上一股无力感。他并不能贸然还击，而神女接住着自己的威严，他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左右为难，只怕是不妙。
“您误会了。”他只好先稳定下神女的态度，“我并无此意。不知您是从何而来的误会？”
“是吗。”神女淡淡一笑，“摄政王大人芳名远扬，不远万里而来，不就是来治灾吗，现身通天塔，还能是什么原因？”
神女实在是高明极了。如今顾修竹双拳难敌四手，而这些看客人多势众，他们信极了神女，绝不会对顾修竹有半点敬畏。
台下的人很快骚动起来，纷纷对着台上的顾修竹与白照咒骂起来。眼看着就要有动手的趋势。
对此，神女自然是持满意态度，也放纵了那些人的暴·乱。
“王爷！”人群冲散了他与白照，白照则拼命挤到他身边，却也像是被束缚了手脚，并不好肆意还击。若是不还手，则极有可能被乱拳打死；若是还手，则高低得被扣个滥杀无辜的帽子。
混乱之中，顾修竹感到自己和白照平白被一股大力拽着，前面的人力气大，身法巧，白照又在后面防着教那些人不能近身，而顾修竹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加之看客们因灾害多已虚弱，还并无纪律，最终他们竟硬挤出了人群。
等到他们被轻车熟路地带到了一处隐蔽的胡同，顾修竹这才发现，带走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卖他们簪子的小孩。
这小孩看着年纪小，可也就因为他年纪小也不高，竟然能偷偷挤过来，迅速找到出路。
“王爷，您没事吧？”白照探查完周边情况，确定此地安全之后，又快步走过来。
“无事。我又不是废物。”顾修竹应了一声，复而看向孩子，“倒是你。是谁带你来的？”
虽说他确实步伐灵巧，反应也快，但顾修竹并不认为，凭他小小一人就可以如此准时地突破重围来到这里。而后面的追兵没有赶来，估计也是有别的人拖住了。
“大哥哥是摄政王？”那孩子并不直接回答，缓过了劲，有些错愕地问。
顾修竹寻思着事已至此估计全钦州都该知道他是谁了，这会瞒着也无甚意思，毕竟这小孩不是傻子，便也应下。
“见过、见过摄政王。”小孩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惶地行礼。
“好了。行礼就不必了。倒是这么些时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您喊我二柴就好。”二柴并不敢直视他，抖着声音道，“确、确实是有一队人帮助我进去的。只说是要带您出来。我并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给了很多吃的，所以二柴贸然猜测您身份显赫，加之方才又听见神女娘娘的话，所以二柴这才贸然猜测……”
顾修竹心中了然。二柴说的那批人，估计就是被他晾着的皇帝给的人。皇帝倒是厚道，他们被晾了一会，竟也能循着精确地追过来，这会估计也在那边拖着，想来也是素质出众。
不过，即便如此，此地仍是不宜久留。白照斟酌着道：“王爷，此时塔外应当还没有走漏风声，我们还是先回驿站吧。”
“好。”顾修竹站起身，“只怕是一会驿站也要不太平了。二柴一起去吧。”
“这……”二柴哪见过这种场面，先前不知情还好，这会却是愈发胆怯起来了。
“你方才带走了我们，这会恐怕也是不安全，不如先和我们去驿站避一避，正好我们也有别的事情要问一问你。”
“……好吧。”二柴也觉得他们说得有理，自觉自己不能轻易倒下，如今外面危机重重，便也应下了。
几人加紧脚程，不出半个时辰便回了驿站。
知府和郡守都不在，不过看看时间，倒也正常，如今的局势，他们不在反倒方便。
顾修竹带着二柴入了里间，二柴正襟危坐道：“不知您有什么事情，二柴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知通天塔的神女楚兮？”
这会虽已经知道此神女并非他身边的楚兮，但说出这个名字，他还是顿了顿。
“当然知道！神女娘娘是钦州慷慨的神明，，我们钦州岌岌可危很多，时候都是靠的她！”二柴的仰慕之色溢于言表，并不似作假，“您是对她有所顾虑吗？”
顾修竹顿了顿。
此地的人都受神女迫害的，中毒不浅，方才的人们他算是见过了，想来二柴也难逃此劫，不过是因为年幼心思单纯才没有那样过激罢了。
“神女娘娘是我们的守护者。”二柴轻声说，“您如果真要想对抗她，恐怕很难。”
这话却让顾修竹颇感意外。
受神女洗脑很深的灾民，虽说只是孩子，竟然可以萌生这样的想法？
看来这孩子还有救，而且他对塔内的路很清楚 也愿意帮助他们，想来是个可塑之才。
顾修竹眼睛亮了亮：“此话怎讲？”
“您没发现吗？”二柴道，“刚刚暴动的人们，并没有因为您是摄政王所以对您有所敬畏。”
的确如此。只是方才白照和顾修竹都认为，那是因为他们人多，自然而然地认为法不责众，加之顾修竹被污蔑要挑战神威了。
“我的娘亲总是告诉我，不要去轻信这些。”二柴又道，“所以我虽然多次进出通天塔 却并不常见过神女娘娘，只是大家都说她灵，我也就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白照挑眉，“这些与见神女有关？”
“我不知道。”二柴闷声，“我娘亲总对我说，如果有天有人来治灾，一定不要听神女的。但她没说为什么。”
他五次三番地提到自己娘亲，顾修竹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那支木簪。
“你娘亲可还好？”于是他问。
二柴的娘亲，肯定知道一些内情，只是因为二柴年纪尚幼，没有交代完。
“阿娘走了。”二柴默了会，“说来还要感谢王爷。如果不是您愿意给我那些吃食，她可能撑不过昨天。虽然她还是……但是，至少她也算了却了心愿了，二柴感激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