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白照语气升了升，“前面有一户人家还在。”
顾修竹抬头。那只是一个简陋的路边小屋，透过那扇破烂的门，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两人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终于发现有人的屋子，忧这人的情况，是否还健康着？是否已经受了神女影响？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前去叩门。
白照只敲了一下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就立马发出极大的响动，但两人的耳力何其好，自然没有因此而错过那极其细小的，屋内的动静。
而那动静很快消失了。屋内又恢复了寂静，没有人来应门。
也是情有可原了。如今人人自危，谨慎些也是好的。
“您好。”白照只好主动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也许是因为白照声音太正气凛然，让内心高度紧张的人听了就觉得安心，里面又响了一阵，不一会，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也已经深了，你们明日再来也不迟呐。”
白照看了顾修竹一眼。
在这种情况下，里面的人不愿意开门是正常的，白照也不想强人所难。奈何他们的任务就是探查晚间的钦州中心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又不得不晚间来访了。
他这一眼，是在寻求顾修竹自报家门的同一。
顾修竹轻轻颔首。
白照当即会意，朗声道：“我是摄政王的侍从，白照。我们奉圣旨来治灾，一路查到这里，想要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配合。”
这下里面没声了。小屋又恢复了到了一片死寂中的状态。
正当白照以为他不会同意，打算再走下去碰运气的时候，木门开了。
门轴已经坏死，于是推门就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木门被人由内缓缓推开，一张苍老的容颜也就慢慢在他们面前展开全貌。
老者似是被这极大的动静吓到了，表情惶恐起来，一见他们就立马死死攥着他们手腕拉进屋去，然后关上了门，又立马去闩门闩，接着又佝偻着身子去搬一把大板凳，费力地往门边拖去。
两人刚刚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还有些懵，白照看着那把椅子，这才知道方才那样大的动静是在干什么。
“老人家。”他跨步过去，“我帮您。”
老者似乎很惶恐，本想拒绝，可见白照已经十分轻松地搬起了椅子，他又不做声了。
等到重新堵好大门，老者这才满头大汗地看向他们。
如今顾修竹的身份可谓是无人不知了，他一见顾修竹那气势就知道面前这人如假包换，连忙行了礼，被白照扶起来后，又很是愧疚地道：“让王爷见笑了。这寒舍没有别的坐处，劳烦您们在我这草席上将就一下了。”
顾修竹此前就在观察这里。也许用“观察”不太妥当，这木屋方方正正，只消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到底，除却堆积在暗处的锅碗瓢盆，就只还有一张小小的草席。
老者拿不出什么招待的东西，只好看着他们抱歉地笑。笑完了，他想起了正事：“不知您们要问些什么？”
“老人家。”此前二人便商议好了，也不知出自什么缘故，似乎旁的人见了他们，总是更怕顾修竹一些，这些灾民更是吓不得，因此他们早已商议好，所有的话由白照问，反正白照的能力顾修竹也是相信的，“您先前似乎很紧张。可否一问，这是缘何？”
老者一愣。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这般谨慎肯定是惹着这位了，连忙跪下认罪：“请王爷赎罪！并非有不敬之意，只是……”他面露难色。
这些时候，他们总是会有很多难以启齿的内容，白照也是理解的。
“没事，您说。”于是白照使出了惯用且好用的温和颜色。低声告诉他们，
“不是草民迷信啊。”老者抖着声音，夜晚是鬼魅出没的时间，草民亲眼见着别家的孩子晚间让那鬼魅夺了性命！这不，草民的房子边，本是有很多住户的。但自从那事，那事开始之后，家里有点积蓄的，早就迁了跑了！”
“这附近的邻里都很殷实？”白照问，他房子周边，百米开外不见房屋，可不是假的。
“哪能啊。大家都差不多。但是条件再不好，也得保住命啊。因此也就紧一紧，都跑了。”老者说着，有些哽咽。
白照没再问他为何不走，见这副模样，他必然不是不想走，问了也无甚意义。戳人痛点的事情，不做为妙。于是他又问：“您说亲眼见过，是如何见得？是看见那鬼魅掳走了孩子……”他说的委婉。
所谓的“鬼魅”，未必只是掳走孩子而已。
老者脸上露出不由自主的恐惧：“是的。那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草民亲眼看见，一个黑影游走在夜间……带走了王家的幺儿。第二天，那幺儿的尸首就出现在巷子里了！”
他并没有看见完整过程，却仍旧惊惧至极 可见当时事情的严重。
而这些，朝廷那边竟然也是闻所未闻。
钦州隐瞒不报，当真是一把好手。
“那黑影大概多大？”白照见老者情绪激动，让他缓了一会，继续道，“您还记得吗？”
“记得！”老者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激动道，“草民不敢谎报，那日夜黑，草民看不清正影，但草民可以确定那身形只有这么点高。”他比划着，差不多与顾修竹腰部齐平，“草民万不敢忘，当时草民以为是王幺儿的伙伴，却没有顾及当时的时辰，这才害死了他……”
“老人家，这不是你的错。”白照至此也明白了，之所以被称作“鬼魅”，恐怕就是因为它的身形不似常人，却下手歹毒，因而得名。“您同别人说过吗？”
“说过。”老者的神情悲哀下来，“草民当年过于愧疚，起先是不敢说的，但后来连着几日梦魇，就将这事告诉了王氏。可王氏怪我没有留意，为此我们还闹翻了天。后来这事不知被谁流出，才有了这样的传闻。过了些年头，有许多孩子都死于非命，传闻愈演愈烈，该迁的迁，实在迁不走的，也不再在夜间出门了。”
看来这是大部分闭门不出的原因。
顾修竹和白照深知于灾民而言鬼魅是何等诡谲的事情，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往往要避免曝光，交于人所易惧。
可既然这是夜间人烟稀少的原因，那白日的盛况又从何而来？莫不是这一户户小屋子，里面都挤着十几口人？
思及此，白照又问道：“您白日出门吗？”
“出的。”老者点头，“总要想办法弄些吃的续命的。”
“白日人多。”白照道，“似乎与晚上反差极大。”
老者闻言面露疑惑之色，似乎并不觉得这奇怪，“应是有不少人与草民一样，晚上不敢出去，到了白日自然显得人多。”
“多谢您了。”白照还要再问，顾修竹却抢先道，“早些歇息。我们告辞了。”
“是。”老者如获大赦，忙不迭行礼，“王爷慢走。”
直到出了木屋，一阵响动，老者又重新堵好了门，白照才问：“王爷，这明显不是一个概念。他既然出门，也该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出在哪。”
“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顾修竹罕见的冷了神色，只是这冷然不是对着白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