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竹见她这样低落,自然也不好再追问她衣服的事情,心想着反正日后还会再见到她,到时候再问也不迟,便又向她笑了笑,离开了。
——
晚些的时候,二柴来找他。
他涨红了脸,又气喘吁吁,不难看出他是去了驿站找人,却发现顾修竹不在,这才一路找到这儿来的。
“我今天回家整理东西了。”他低着头,并看不清表情,“娘亲留下了很多东西。”
“我觉着您似乎对当年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贸然猜测您……可能有所求,不知道您用不用得上,于是都带来了。”
他捧着个一眼便瞧得出上了年纪的木匣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旧物,多是泛黄的书卷。
顾修竹大概浏览了一下。是一些冗长繁复的东西,类似“宝典”一类,关于卦术。
他虽然看不懂,但顾修竹下意识想,楚兮一定看得懂。
前几本都是如此,顾修竹自觉自己研究了也看不懂,便只大概粗略地看过,便去看下面的。
最后本是二柴娘亲的画册。
她画功相当不错,不过粗略一两笔,便描摹出了个栩栩如生的画面来,只是第一面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一行衣着统一的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在向着这边说话的样子,还有几人在挥着手,看样子是要离开前一段道别。
当然,缺点就是细节不够多,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因而顾修竹只好仔细研究着画面上可以致命身份的特征,最终他的目光在几人的衣着上停留了下来。在看见它的一刹那,顾修竹瞳仁微缩,他隐约又看见了别的些什么。
一群穿着这样款式衣服的人。
这种款式并非当下的流行款,或者说是他们自创的形式也非不可,顾修竹也因而回忆起了不少东西。
只是那些画面转瞬即逝,只给他徒留了满腔情绪,就消失殆尽了。
下面的几幅画面则相对而言简单许多。
这似乎是一场连环画,讲述着一个故事。
约十多年前,一行人来到钦州。
之所以判断是钦州,是因为顾修竹在画中看见了钦州的驿站。那时的驿站与现在天差地别,但有标志性的特征,他在刚来时就留意到了,并不难认。而这行人显然就是二柴说的“仙人”,因为在画面中,他们若天仙下凡,那气势不必多说,也能够猜出作者心中他们何等重要。
随后,这些人起初似乎只是来钦州游历,画面中的他们脸上满是笑意地走在当时还热闹非凡的街道上。
后来画面一转,就到了一人在水中挣扎,其余几人在岸边焦急的模样。
这画面相当通俗易懂,不过顾修竹还留意到,在画面的最边缘,有一位并不属于他们之间的女性,在往这边看过来。
顾修竹直觉她不简单。
果不其然,下一张画面,就来到她拿着竹竿去救落水人的画面。
人被平安救下来,其余的人于是围着她笑逐颜开,似乎是在称赞她的善良机灵。
看到这里,顾修竹也大概明白了,这女人就是二柴母亲,她就是这样与当年所谓的“仙人”认识的。
下一幅画面引证了他的想法。那些人在手上起了小诀给二柴母亲看,二柴母亲自是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事情,脸上亦是惊喜之情。
后续的发展都在情理之中。二柴母亲得知了他们的身份——也就是“仙人”。当然,这是他们这样说的,还是二柴母亲这样认为的,已经无从得知了。
二柴母亲带着他们回到家里,为他们生火做饭,而这些人显然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对此十分新奇。
此时,才来到了第一次二柴母亲与他们的同框。
顾修竹这才发现,比起二柴母亲,他们普遍矮上许多,既然二柴母亲认定他们是神仙,便必然不会在这方面抹黑,但侏儒的那样整齐也是小概率事件,更何况于情于理,带着一群成年者归家 总是不合适的。
顾修竹微蹙眉头。
莫非当年所说的“仙人”,不是一群成年者,而是一群孩子?
孩子总归是孩子,虽说早早深有城府的小孩并非没有,但总不能凭他们策划整个钦州的事情,而“神女”,与“巫蛊术”,恐怕也另有原因。
下一幕。似乎是他们准备离开了,离开时,他们拿着簪子,在跟二柴母亲说些什么。
顾修竹没由来地又想起来,刚识得二柴时,他如此道:“……当年城中来了仙人,仙人道她面相注定有一劫,这簪子是他们给娘亲的,说是可以保佑她……”
这样说来。兴许他们不是恩将仇报,用一根刻着交换咒的簪子去回报救命恩人,而是本身不知情,以为是好东西,这才送出去?
但这也只是他的一时猜测。顾修竹的脑海里只闪过这些猜测那么一瞬,便又很快打消了,先入为主是大忌。
后面的故事,可以说是忽然反转。
那些人离开后不久,二柴母亲忽然发现他们落了书在这了,便匆匆整理好了那些“秘籍”,赶去追他们。因他们穿着不凡,路过的人印象自然极深,二柴母亲很快如愿找到了他们的去处。
彼时,那里还是一条河。
顾修竹隐约预感到些什么了。
二柴母亲似乎是听见了些声响,选择躲在一边。
当时两岸树木成林,她隐匿其中,并不容易被发现。
而从下面一幅画开始,不光是内容,连笔触都开始变得可怖起来。
那行人遇见了另外的两三个人。
这下顾修竹也终于可以确定,他们确实是小孩子。因为“那两三个人”也很高。
随后,那群小孩子,就都沉到水里去了。
直到他们再被打捞起来,整齐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顾修竹才发现,他们都腿上都绑着个东西。二柴母亲前面的所有画面都相当简单,算是谁都画的出的简笔画,可在这里 却连他们腿上绑着都物什上的纹理都画了出来。
不。甚至不止。顾修竹一瞧便知,这些墨的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她不同时期画上去的。她在那样的心情中每每翻开这本画册时,都一笔一笔地再添上一遍,生怕自己忘了一点。
然后就是河边的地室。
故事戛然而止。
“我,我娘亲不识字。”二柴见他看完了,便主动道。
“你看过这些了?”顾修竹抬头问他。
“是。”二柴声音很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看,“其实还有最后一幅画。在这里。”
他翻到了最后一面,又递给顾修竹。画面的主体正是通天塔。而在通天塔下面,还被画了个娃娃,以及一颗珠宝。
这下,终于不需要任何人再解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