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颦一笑间全然是自信的光彩,她笑道:“今日乃是大喜日子,臣妾特地安排了一系列歌舞表演,还望诸位尽兴。”
说罢,她便缓缓下台。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兮总觉得,她向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悸。
她预感素来很准,她主角一会一定会发生什么。
但他来不及细想。
“娘亲。”小朝云在一边软糯糯地喊她,“朝云有点闷。”
楚兮大概环顾了一眼。
大殿开了窗,可毕竟人多,热腾腾的菜也在冒着热气,小孩子坐在椅子上也还是比他们矮了一截,觉得闷,很正常。
“娘亲带你出去走一走。”楚兮说着,看向顾修竹,“朝云有些不舒服,我带他出去走走。”
“你第一次来这,外面的路你可认得?”顾修竹问她。
“嗯。无妨。”楚兮颔首,“不会走太远。”
顾修竹似乎还是放心不下,最终嘱咐着站在他们这桌后面的宫人带着他们一起去了。
顾修竹对表演没什么兴趣,楚兮带着小朝云离座后,他的目光就没收回来,一直到他们在宫人的搀扶下出了门。
作为宴席的主角,顾修竹自然是不能跟着同去的。
他收回了目光,低声对白照道:“你有没有觉得她变了些?”
他没有细说这个“她”是谁,白照却心知肚明。
他思忖片刻,严谨地回答:“属下觉得没有。”
“出除了似乎比先前对您热络了一些以外,没有什么异常。”
人心毕竟不是铁,是捂得热的,自从顾修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对楚兮就一直无可挑剔,虽说无法掩盖曾经他的作为,缺也能一定程度上让楚兮接受他。
一直到他去治灾之前,楚兮对他可谓是冷淡且抗拒。
他会来之后,她的态度才算是转暖了些,但顾修竹从小就是众人目光的聚集中心,楚兮的态度在他这里,只能说是不冷不热。
但他已经相当知足。
若真要细究,变化的幅度是在正常的阈值之内的。
想明白了这些,白照大着胆子说:“其实,王妃说不定是被您打动了,在这些日子想通了些?”
先前关于西北的对话,两人声音很低,是凑近了说的,白照只知道他们刚才在耳语,却并不清楚他们方才交谈的内容。
顾修竹的疑心起于此,因此,白照没有察觉什么,是很正常的。
见顾修竹面色没有变化,仍是一派冷凝,白照明白了什么似的,试探着问:“您是怀疑……在王妃被绑架之后就被偷梁换柱了?”
“不排除。”顾修竹谨慎道,“支撑不多。”
看来顾修竹也只是刚刚有了这个疑心。
忌惮顾修竹的人很多,他要是神经大条,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多考虑一些,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白照道,“昨日我们说钦州时,王妃回答的风格与从前无异。”
她知道的东西,都是她会知道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万一她就是宗门的人呢。”顾修竹冷声,“为了故意配合我们藏拙,佯装不知。”
“……”白照不再言语。
这绝非顾修竹单纯的臆想。单凭逻辑而言,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顾修竹最终没有告诉他自己起疑心的原因。楚兮给他的感觉变化不大,真要追根溯源,可都是大婚时的事情了。
大婚之后,楚兮向来于自己很好。
他怕的是楚兮如今身不知何处,怕的是她如今被心思不轨之人置于险境。
但如果只是他多想,却被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那怕是刚刚转暖的关系,就又要落入冰点了。
二来,如果她真的是狸猫换太子,立场不明的人,让她知道自己起了疑心显然也是不能的。
顾修竹要做的是既不让对方察觉自己起了疑心,也不能耽搁任何一种可能,免得耽误了拯救楚兮的任何可能。
于是他低声道:“今日之后,你着手调查一下,绑架前后都发生了什么。”
“是。”白照领命。
“还有,着实联系督察吧。”顾修竹眼神暗了暗,“敢动到我身边的人身上了,胆子不小。”
他这话听着没什么起伏,白照却明白,他这是已经起了十成十的杀意了。
白照毕竟做了侍卫好些年,虽然心下惊涛骇浪——顾修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外露过这么大的杀心,毕竟明里暗里有无数眼睛盯着他。
但他面上仍是一派平静,只点了点头,就像是应下了一件诸如早些回去的小事一样。
那边楚兮确实没有走远,她看不懂流萤的行径,即便陪着小朝云出来了,心神却不敢离开大殿。
今日起了阴云,显然不是什么好天气。
上一个这样的天气,是她和小朝云被绑架那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件事,楚兮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她拥有着大成前无古人的能力,一切事发对她而言总是意料之中的。
她似乎总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
“不安”的情绪,对她而言,适配度不高。
娘亲心不在焉,小朝云很快就看出来。
他以为是娘亲不想离开大殿,却出于担心不得不陪着他,便自责地道:“娘亲不要不开心。”
“嗯?”楚兮低下头,心里一暖,“娘亲没有不开心。”
“可是娘亲都不笑了。”小朝云还年幼,不懂得什么叫做“心事重重”,小事地说,“朝云已经好多了,我们回去吧。”
“不笑也不是不开心的象征。”楚兮一颗心都软化了,又见着他面色确实好了些,笑道,“那我们回去吧。”
“嗯!”小朝云见他终于展颜,也跟着笑出来。
——
楚兮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顾修竹已经面色如常了。
白照也没有任何端倪。
楚兮当然不会知道他们方才进行了怎样的对话,兀自坐了下来。
台上的舞者恰好舞毕,向众人鞠了躬,下台去了。
楚兮没什么事情,只好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那人退后,很快又上来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着奇怪,并非大成的服饰。
顾修竹恍然瞥见,动作都顿了顿。
他总觉得这衣服相当眼熟。
女子负剑,没有柔弱的模样,行礼的时候,依稀可见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她好漂亮!”楚兮听见小朝云这样说了一句。
那是一种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礼。
除了楚兮。
也许还要算上刘昭。如果她还在场的话。
楚兮又旋即失笑,这定然是刘昭手笔,她怎会不在场?
宗门之礼。
楚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女子站起身,紧握剑柄,随后便翩翩起舞起来。
身体与剑相融甚好,台下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跳得这样好的剑舞了。于是他们虽然没有像民间普通的演出台下的观众那样叫好,却也都不免露出赞赏目光,不少原本兴致缺缺或吃饭或交谈的,也都停下动作看过去。
那剑闪着寒芒,一下下将光折射出来,掀起了楚兮心中似乎始终波澜不惊的深潭一次惊涛骇浪。
她好像知道台上的人是谁了。
女子舞到兴起时,随手起了个剑花。
这下,不止是她,顾修竹与白照,也再难掩盖心中的错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