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做督理的时候一切顺风顺水,他大着胆子,尝试着打破了几乎所有川军的规矩,给各个军头发公文,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下属。成都兵工厂的枪械,他独吞了。自贡盐井的收益,他也独吞了。对成都士绅的礼遇,他不给了。连袍哥堂口,自打辛亥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军头动过,他居然敢说端就端。自打讨袁以来,个个军头轮流主政成都,有哪个能扩军扩到十个师的?他做到了。怎么样呢?一时间,军头们都没有挑战他,他一步步都做到了,做成了。做成之后,有点小的麻烦,也就忽略不计了。
然而,一旦攀上顶峰,开始准备一统全川,似乎好运气就用完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麻烦。
第一个麻烦,居然是从家里开始的。自打小红失踪,似乎他的运道就变了,一个接一个的事儿,大事小事,都开始莫名其妙地弄不明白了。这回,屋漏偏逢连夜雨,吴佩孚也垮台了。
杨森很时髦,不信神,不信佛,也不信上帝,连把他带得如此洋范儿的传教士也没有说服他受洗,是一个特别的唯物主义者,或者说,强力主义者。但是,杨森也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装孙子。他从一个小排长干起,时时装牛逼,也时时装孙子。他明白,这一次他可能要收敛一点了。装孙子这种事儿,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该装的时候,要装得像,比孙子还要孙子。当吴佩孚倒台的消息被证实之后,他左思右想,觉得他现在必须收一收了。等他把兵练好了,铲平了各个山头,再跟这帮王八蛋算账。
有一天,刘湘收到了那个被杨森消灭的一个营的枪械,这是杨森退还给他的,附带的,还有三千大洋,说是不好意思,剿匪误伤友军,一点意思,请甫澄兄笑纳。同时,刘湘、刘文辉、赖心辉和邓锡侯等人,也都收到了杨森的邀请,请他们到成都开会,共商四川建设大计。甚至,对于小小的金堂,杨森也派了督府的一个秘书专程跑了一趟,表示此前是误会,希望恢复关系,一切照旧。金堂进城做买卖、买菜的人再也不被刁难了。成都的五老七贤,杨森也一一登门,挨个拜访。主马路修完之后,下面的工程也跟着停了。遍布成都大街小巷的标语早已变成了破纸片,但新的再也没有人贴了。
然而,杨森收了手脚,没收野心。最关键的指标,是他扩充的兵一个都没有少。扩充的十个师正在加紧训练,夜以继日。统一全川,就靠他们了。杨森知道,练兵得老带新,每个新兵团至少配备一个老兵组成的连。杨森军事知识有限,但战阵的经验告诉他,没有老兵,新兵是不中用的。最关键的,还有武器。别的都可以让,但成都兵工厂的枪械,他装聋作哑,还是独吞,而且还派了人外出去汉阳,花大价钱找了一个工程师,进川帮他改造造枪工艺。经过改造,川造的步枪性能是好了一点,以前打十枪,子弹就从枪口掉下来,现在可以打十三枪了。他还偷偷从国外买了两批军火,主要是机枪,用小火轮偷偷溜过重庆,进人沱江,运到了自己的驻地。
此时的杨森,自我感觉还是伟人,川中的这些军头没人能跟他比,寒鸦比凤凰,鹤立鸡群,只是大张旗鼓地宣称自己是伟人的那一天,要等到灭了这帮乌龟王八蛋的军头再说。
杨森这一系列动作,让刘湘一时间感到迷惑不解,但他深知这位老同学,其志不小,不大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而刘文辉真的被杨森蒙到了,觉得这个不可一世的羊子被他的组合拳给打怕了,外面的靠山又倒了,没有什么戏唱了,所以才乖了起来。
能掐会算的刘神仙,对于川军将领的迷惑一个字不提,居然成天在家装神弄鬼。刘湘去见他,只见他宽敞的客厅里香烟袅袅,客厅的正中摆着罗祖的牌位。一贯道是供罗祖的,孔孟道是刘从云模仿一贯道搞起来的,这点他并不认账,他的教门是一贯道的分支,但是也供罗祖。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娃在抚琴,身上寸缕不着。刘从云跪在罗祖面前,掂香,口中念念有词。刘湘进来了,他也不理。有的时候,房间里竟然有五六个女娃,脱光了衣服,关上房门,在房间里做游戏,彼此追逐,打打闹闹。刘从云的徒弟则乖乖地在外间肃立。
按说,鸦片这东西,如果总是抽上等烟土,绝对催情,别看刘神仙年过半百,办起那事来,精神头大着呢。只不过在刘神仙那里,这种男女性事跟一般人不一样,他这样干的时候,对外宣称是在作法。至于作法为何要这样,刘神仙不解释,谁也不敢问。
刘湘当然更不管,他只要刘神仙掐算的结果。每当刘神仙装神弄鬼一通之后,总会有他要的结果出来,而且大部分都挺灵的。
这一回,刘神仙告诉刘湘,杨森的举动跟刘湘的打击没有关系,他还是在准备一统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