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妹做旅长了,但她带领的人马还是金堂堂口的袍哥兄弟,目前的人马也就够一个连。这些人一直都有军队的番号,但从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不会齐步走、向右看齐,连扛枪的姿势都不大对头。现在虽然他们已经打过几仗了,有了点战斗经验,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这些人令行禁止,会不会排队无所谓,但得练一手差不多的枪法。为此,她问刘文彩要了好些子弹。
尽管如此,练枪法也不能靠打靶,平时的功夫一点都不能少。单就这一点,满妹的人就比所有军头的队伍都强。而手枪队的人,不仅要枪法好,还得会玩刀子,会一点武功。这期间,听说她回来,其他堂口的好汉也有来投奔的。满妹优中选优,手枪队一共选了十八个人。
整顿一些日子之后,差不多恢复元气了,满妹要带他们干一件事儿,那就是摸进城去,报仇。
杨森因为一个女人要跟刘湘动武,最后没动,但金堂的袍哥却因为一个女人,铁了心要报复杨森。
一天黄昏里,满妹带着她的手枪队,通过城里袍哥的内线,三三两两混进城里。集合起来之后,也是靠城里袍哥的接应,他们找到了轮奸余寡妇的那个排。夜深人静,他们先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岗哨,然后摸进营房,把从排长到当兵的二十几个人统统用匕首给解决了,一律三刀六洞。打仗打死人,烧堂口的房子,打死打伤袍哥,都不算大事。但轮奸妇女,还杀了人家,这个是个大事。拿这个事儿出头,师出有名,堂堂正正。报仇之后,他们再摸进监狱,把金堂的两个兄弟,外加所有的囚犯,都给放了出来,然后天刚亮就出了城。
第二天一早,那个团的营房的大门上,一个男性生殖器被匕首钉在上面,那是排长的。那个排的营房里血流满地。整个营房的人看过之后都吓傻了,舌头伸出来,半天回不去。事情报给杨森之后,杨森只说了一句话:“看来,那个妹子回来了。”监狱长来汇报,说监狱被劫,犯人跑光,他连听都不听。
此事很快传遍了成都,人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多少天,那个兴奋劲儿都下不去。好些茶客都说,就冲这个,老子一年不喝茶,剩下来茶钱也要送给满妹。成都商会还真的凑了一笔钱,悄悄带到了金堂,然而满妹没有收。
到这个时候,杨森才意识到袍哥惹不得。全川的人都在嗨袍哥,水货、样子货当然不少,但你真的不知道哪里有能人。这些日子的灾祸,就是因为轻率地毁了一个袍哥的堂口。可是事已至此,再想挽回跟袍哥的关系,谈何容易。这个时候,他恍惚记得华新之曾经跟他说过,无论如何,要跟袍哥搞好关系。现在看来,这个小子还是有点见识,当初没觉得,看来人家的话说的还是不错。如果他还在,真应该问问他,今后该怎么办。前一阵儿,看来是自己有点小心眼了。
其实,即使在当初,杨森也没有签发对华新之的拘捕令,那是秘书长伪造的。杨森能混到今天,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猜忌心重不假,但并不笨,有的时候,想事儿也能想明白。
华新之已经在小翠这里躲了好些天了。过了头一天的紧张之后,
吃了两顿饱饭,这家伙居然还想跟小翠鸳梦重圆。但是小翠不理他,有时候,接客的时候,还让这家伙躲在床底下,直接感受她跟客人云雨的阵势,直到第二天一早才放他出来。叠翠楼里的茶壶龟儿也知道小翠房里有人,但没有人多嘴。
华新之让小翠想个办法把他弄出去,小翠也不搭理。
直到有一天,小翠突然跟华新之说:“你没事了,杨森不想追究你了。”
华新之不信,小翠接着说:“我不哄你,若要出卖你,一百个都早卖掉了。大胆放心往外走,没事。说不定,还有好事。”
妓院的龟儿把华新之拖出了院子。华新之战战兢兢地走出叠翠楼的大门,走在街上,看看真的没事,就径直往城外走去。哪承想,到了城门口,他还是被几个大兵逮住,不由分说,就把他带到了督府。
见了杨森,华新之像筛糠似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杨森一见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八成不是敌方的间谍。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怂的间谍呢?
杨森问了华新之几句家常,就跟他说:“你还做你的副秘书长吧,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二天,感觉自己新生了的华新之早早就来到杨森办公室门口,等候接见。两人对于袍哥问题谈了很长的时间。
华新之说:“辛亥以来,四川的袍哥就是江湖本身,如果你不想把江湖给掀翻,就得承认它的地位。”
这个道理,杨森也知道。其实,作为军头,虽然刚起家的时候都会利用袍哥,甚至自己也做袍哥大爷,但是一旦做大了,没有谁会真的喜欢袍哥。毕竟帮会横在那里,让当权的人没有办法一竿子插到底。至于直接动员民众,就更谈不上了。袍哥在四川,就是绅民社会本身,虽然并不公然抵抗,但实际上活生生把军人的统治给截断了。想要横征暴敛,有袍哥隔在那儿,即使说不上行不通,也有很大的障碍。杨森作为一个想要彻底改变四川,立志做中国伟人的人,改天换地,早晚得拿袍哥开刀。问题是,在一统全川还没实现的时候先惹了袍哥,当然对大局不利。
想到这里,杨森问华新之:“你说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一动不如一静,先别惹他们。待到我们坐大了,以后的事儿就好办了。”
“摸到家门口了也不理?”
“严加防范就是,袍哥一般不大敢大闹。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