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儿，杨森在忙着开军事会议，商讨作战计划。
在现代战争条件下，一般来说，作战计划主要是参谋部唱主角，由参谋部把自己和对手的兵力、分布、装备状况做详尽的说明，然后拿出自己的作战部署，好一点的，还有沙盘演示。但是，北洋时期，中国军队有参谋，有参谋长，这一套却没有。所谓作战规划，就是几个大头凑在一起，商量一下大体怎么打，防守还是进攻，如果是进攻的话，谁来主攻，谁助攻。作战地图也相当的粗糙，具体的地形地貌都没有，道路桥梁标注得也不清楚。最后，由最大的头儿在地图上划几条线，大家带人去打就是。漫说川军，就是吴佩孚制定作战计划，也就是他自己做主，随便在地图上画几条线也就搞定了。有时候，规定的进军路线居然没有路，只有悬崖。中国的军事现代化，虽说到北洋时代时已经走了半个多世纪，但总的来说还相当的粗糙，参谋部的作用还提不上日程。
在这方面，川军比内地的军头还要粗线条。开作战会议，内地的参谋和参谋长还能说上几句话，提几条建议，而这里的参谋只配给大头头们倒茶点烟，再加上跑跑腿。川中的军头，好多人一直都没弄明白参谋和副官有什么区别。
一统全川，先拿刘湘开刀，原来是杨森所部几个大头已经确定下来的。但是，谁知道在这个会议上，杨森突然改主意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别出心裁地提出要先打赖心辉。
四川众军头按毕业学校分，有保定系和速成系两大类，即使像范绍增这种袍哥出身的，至少也是四川人。但赖心辉是云南人，而且是云南讲武堂毕业，虽然独树一帜，但势力很弱，没有朋友，也没有乡党和同学。由于蔡锷的缘故，云南讲武堂在国内算是名校，赖心辉是炮科毕业，比较善于用炮，当年在打进步党人戴勘的时候，利用余弦函数计算，硬是用炮把戴勘的贵州兵给打垮了，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叫赖大炮。但是，大炮的另一层意思是贬义的，说这个人爱吹牛放大炮。此时比较起来，在众军头中，赖心辉最为弱势，而且孤立无援，打他实在是最容易的事儿。
明明刘湘是心腹大患，是一统全川道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先打赖心辉干吗呢？这个提议让人想不通，尤其是同为云南人的黄毓成，更是想不通。如果赖心辉的防地在进攻刘湘的道路上，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又不是。在他看来，像赖心辉这样无足轻重的角色，只要打下了刘湘，不用费事，自己就会投过来的。
由于黄毓成当年对杨森有知遇之恩，加上川中将领都对这个曾经的云南讲武堂的老师的军事素养很佩服，杨森对黄毓成还是挺尊重的。所以，黄毓成反对他的看法，他并没有生气。他解释道：“因为赖心辉跟谁都不搭界，哪个系也不是，所以，打他最好打。打了赖心辉，刘湘会想，我们的行动仅仅是冲着一个弱小的对象，可以起到隐蔽行动目的的作用。”
黄毓成心想，全四川都知道你要打刘湘，还隐蔽个什么呢？打了赖心辉，正是打草惊蛇，而且没什么价值。但是他没说出口，他突然
感觉到，此前如此看好杨森，可能是自己错了。
其他参会的将领对杨森的提议倒是一致赞同。毕竟，赖心辉比刘湘要好打多了。别的不讲，刘湘手下潘文华部下的郭勋祺就不好对付。柿子找软的捏，军人也有这个爱好。捏软柿子，建功立业比较容易。
于是，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首战打赖心辉。
那边作战计划已经瞄准了赖心辉。但此时的赖心辉正躺在竹榻上喷云吐雾，旁边一边一个年纪小的女人。赖心辉每天不过足瘾、玩够了女人，是不出房间的。赖心辉是参加过云南辛亥起义以及护国讨袁的人，当年也是一个热血青年。热血的事儿干完了，就开始挣自家的事业了，偏偏他这个云南佬把自己的事业定在了四川。然而，地缘省籍的门槛却比他想象的大。尽管他为川中的军头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得不到应有的地位，好不容易拉出来独当一面了，发展却举步维艰，没有帮忙的。现在他只好偏居一隅，抽大烟、讨小老婆，混吃等死了。
虽然说刘湘组织反杨联盟，他也凑数算一个，但他知道，两边都不会把他当回事的。现在，他最关心的不是他的部队，也不是战事，而是辖区鸦片的产量。自打偏居一隅以来，他让辖区的百姓把所有像点样的田地都种上了鸦片，而且，还特意从老家云南搞来了优良品种，发给农民，逼农民种烟。开始农民不乐意，后来也就习惯了。他赖心辉养兵，全靠这点鸦片了。他的队伍，参与护送鸦片的行动次数，比打仗都多。这时候的赖心辉跟四川的老牌军头刘存厚，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大祸就要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