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八磅炮威力之巨大,令吕涣真看得心潮澎湃。此时的后金八旗还并不是崇祯年间的那一支打遍天下的劲旅,其攻城能力还不算很强。之所以能够席卷辽沈,主要还是在攻城之前早已安排好了内应里应外合,所以才能一鼓而下。
而若是面对没有内应的坚城,八旗的手段无非也就是利用楯车遮蔽抵达城下,再架起云梯进行强攻罢了。如此一来,重型火炮正是克制楯车的利器,若能在城墙上支起大炮,精准打掉移动缓慢的楯车,后金八旗将在接近城墙的过程中就损失大量有生力量,难以组织起对城头的强攻。
“宋先生,这门大炮真是利器!”吕涣真一时过于激动,竟一把抓住了宋应星的衣袖,“若是工造司全力铸炮,一月之间能产出多少?”
宋应星吓了一跳,赶忙抽回手臂,行礼道:“若是铜料足够,一个月能造个二三台出来。”
“那便全力赶制吧!”吕涣真直接下令道,“鞑子打来之前,这大炮造得越多越好!”
“吕小娘子,恕小的冒昧,只是这大炮,也不是越多越好的。”说话的是刚刚负责指挥炮队开炮的赵章成。“这大炮威力虽大,可是吕小娘子刚刚也瞧见了,伺候一门炮,就需要咱们十几个军汉——咱们东江军中,上哪里去找这么多会操炮的呢?”
赵章成的话倒是点醒了吕涣真,大炮再好,也得需要炮兵来进行操纵。东江军全军上下,在这之前不过只有两门佛朗机炮,由天字营赵章成这一个炮队操作,哪怕工造司每月能产出一百门大炮,赵章成也不可能在一个月里练出一百队炮兵来。
吕涣真刚刚兴高采烈的心又沉了下去。
“赵章成,那依你看,如何是好?”吕涣真只好再问道。
“小的以为,比起这种大炮,还是多造小的佛朗机炮好。佛朗机炮好伺候,一门只需要两三个人操炮。而且打得还快,一炮打完,换上个新的子铳,又是一发出去。哪怕佛朗机炮打不坏鞑子的楯车,但若是一面城墙上能有十几门佛朗机炮,保准能打得鞑子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威力和火力密度的取舍了。但实际上吕涣真没得选,在这个鞑子即将入侵的节骨眼上,强行铸大炮啥显然行不通的。反倒是操作简单、易于训练的佛朗机更加实际。
“赵管队说的也不无道理。”宋应星也接话道,“目前咱们造炮的掣肘之处就在这铜料的供应上,虽说咱们每月从倭人手里采买铜料,但是看看就到年底了,海水一旦上冻,恐怕海上商路也将不通,为节省铜料起见,改铸佛朗机炮也是合适的,铸造一门大炮的铜料,足够四五台佛朗机用了。”
看来也别无他法了,吕涣真点头道:“那便如此好了,咱们改铸佛朗机……只是这门十八磅大炮的工艺一定要记在书面上,切勿荒废掉了,等此番咱们击退了鞑子后,再铸大炮、练炮兵也不迟。”
“卑职遵命,不过这门大炮,总叫十八磅炮显得拗口,还请吕总兵取个名字。”宋应星补充道。
吕涣真一直都不是很擅长起名,此番宋应星一问,她脑子里闪出的都是什么灭虏炮、平戎炮、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之类的曾经在历史上出现过的名字,抄袭他人总是不对。若是按照这个时代的叫法取名红夷大炮?也不合适,虽然此炮和红夷大炮十分相似,但鉴于自己身边有个洋人汤若望,总不能明目张胆地用“夷”来歧视人家吧,更何况此炮的铸成还有他的功劳。
思来想去,吕涣真开口道:“既然此炮在东江镇铸成,就叫东江大炮好了。”
由于平虏矿实际上是位于朝鲜的铁山郡,实际上叫“铁山大炮”更加妥当。但是吕涣真明白这门炮在中国的武器发展史上必将留下一笔,这个在史书上面出风头的机会,还是不要让给一个朝鲜地名为好。
该决议既然作出,工造司便开始改铸佛朗机炮。幸运的是,前番研发东江大炮的经验并没有白费,由于铸造过难度极高的东江大炮,工造司的铸炮工匠们造起佛朗机炮来得心应手,次品率大大下降。到十月底便已铸好了六七门。
而赵章成的炮队也常驻在了平虏矿中,东江军各营都遴选炮兵到平虏矿来进行集训,以便让这些新人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相对好操作的佛朗机炮。
鉴于东江镇鸟铳储备充足,从十月底开始,吕涣真命令平虏矿开始停产鸟铳,大规模制造三眼铳。原因无他,三眼铳这种武器,操作实在太简单了,极其适合在防守时,交给城内的民兵、挑夫甚至女眷使用,使用者甚至连装填弹药都不必学,只需让东江军专业的军士们来进行装填,发到民夫们手上,他们会点火发射就行了。
此外,由于三眼铳本质上是一种落后的火门枪,虽然打不准,但其铳管极厚,基本不存在炸膛的风险,因此对于锻造工艺的要求远没有鸟铳那么严格,平虏矿里在平安北道本地征募的朝鲜工匠们也可以制造出来。
于是从十月底开始,大批大批粗制滥造的三眼铳被制造出来,这些三眼铳有的长短不一,有的甚至连铳杆都是弯的,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能打得响。在守城战中,一个民夫用粗制三眼铳发射出来的弹丸,可以在近距离穿透重甲,换掉一名身经百战的后金巴牙喇。
至此,东江镇的城防体系已经初步建立完毕。即:在金兵利用楯车接近城墙时,利用佛朗机炮的密集炮火对其进行杀伤,东江军鸟铳手对其进行精准狙杀;在中距离时,朝鲜边军弓箭手也将开始放箭增加火力密度。
而当金兵到达城墙下,开始强攻时,城墙上的辎兵、民夫和守城平民也将开始用数量庞大三眼铳进行射击,进一步增加火力密度,争取在金兵登城之前就将其杀伤殆尽。
东江军中有大量的新兵,让这些新兵和八旗兵进行城头肉搏是不现实的,因此吕涣真追求了极致的火力,就是为了尽量阻敌在城下。
不过,给吕涣真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了。
十月底,气温开始骤降,海面上开始出现浮冰。
十一月初二,安民司接报,辽阳附近有后金兵马集结的活动。
十一月初六,鸭绿江北岸宽甸、长甸的小股后金斥候开始在北岸活动,并与东江军塘骑发生零星前哨战。
十一月初八,陈东密报证实,莽古尔泰已率本部正蓝旗、济尔哈朗镶蓝旗和李永芳、刘爱塔所部汉军开拔。
十一月初十,吕涣真下令在平安北道东江镇控制区开始坚壁清野,优先将本地朝鲜边军的家眷撤入各城中。
然而,即便敌军势大,看着东江镇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打造的城防,吕涣真还是很有信心守下来的,铁山、义州、朔州的城墙均加固、加高,且还在城墙外修筑了羊马墙;城头上还搭建了木质突出部,以增强火力覆盖。
此外,由于平虏矿是东江镇绝对不能放弃的要害之处,因此平虏矿外也修建了一圈简易城墙。虽说时间有限、城墙低矮,但鉴于平虏矿和铁山城很近,两边可互为犄角,因此也可抵御后金进攻。
除了在军事层面上进行防御之外,听见刘爱塔的名字出现在陈东的密报之中,吕涣真还是起了些别样的心思。这位后金驸马爷既然在旅顺放了东江军一马,说明他的心中肯定如同史料上记载的那样,起了些许反正归明的念头。
若是能促成刘爱塔在关键时刻反正,战局可能会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海水即将封冻,吕涣真不能再等了。她当即让沈猫儿安排两个妥帖信使,乘快船密送两封书信出海。一封是给袁可立的,阐述刘爱塔可能反正的前因,并请登莱做好相应准备。
另一封则是给还驻扎在觉华岛的马祥麟,希望他能够争取到关宁镇的部分支援。
朝堂上的纷争尚未停止,前线局势却已经是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