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 太监焦炯
欣悦家的2025-07-28 18:403,287

  “禀吕小娘子,宫里的船快要到了,岸上已经能望见船帆了。”一名军士进帐报道。

  “知道了,传令各营军官,营门集合。”

  吕涣真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铠甲,便走出大帐来。几日前便有信使乘船来报,说是朝廷天使将要来到长生岛犒军,并宣读圣旨,对旅顺一战的有功将士进行升赏,叫吕涣真提前做好接待的准备。

  接待?长生岛如此粗陋的条件,要怎么接待宫里派来的人呢?自打吕涣真接到消息起的那一刻,她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登州养病期间,吕涣真曾见过一次宫里来的公公,她实在是对这种身体残缺、不男不女的生物喜欢不起来。可这次来的太监可是以天子的名义犒赏东江军将士的,这对目前正困在东江岛上的将士们意义非凡,也能提振一番士气。

  更重要的是,袁可立曾答应吕涣真,要向朝廷上奏,恢复明鲜贸易,这笔关税进项是东江军未来扩军的关键。因此吕涣真必须要给朝廷来人留下好印象,起码不能交恶,免得到时候此事因宫中的阻力搁浅。

  于是,吕涣真只能让军士们在岛上临时搭建起一座小营地,让来犒军的队伍能有个相对私密的住所。虽说也是帐篷,可已经做到了能力范围内最宜居的程度了。

  至于吃食,长生岛的海鲜倒是不难弄,海鱼、蛏子、蛤蜊都不难捕捉,初次之外,吕涣真海特意叫人从登莱支援的粮食中挑选了一些相对新鲜的蔬菜出来搭配。

  而东江军中箭术第一的张小武也露了一手,他这几日早晨都在海岸边晃悠,成功射下了三只海鸟,以一己之力又添了一味食材。

  从条件优渥的京师,到这鸟不拉屎的长生岛上来宣旨,这绝对是个苦差事。海上的颠簸将象征着天子威仪的宣旨队伍折磨得不成样子。随从伴当们从船上下来时,不乏走路东倒西歪者,勉强才列成了队伍。

  那位前来宣旨的焦公公,全名焦炯,乃是宫中惜薪司掌事太监,也是投效魏忠贤的诸多义子之一。吕涣真没料到宫里竟派来这样一位级别不低的太监来,想必除了单纯的宣旨、犒军之外,还有别的任务。

  然而这焦炯也被海浪折磨得不清,肥胖的身躯叫两人搀扶着才勉强走下了船。双脚踏上地面时还打了个趔趄,弄歪了头上的帽子。

  这副滑稽的模样,逗乐了孔有德,他咧开大嘴,几乎要笑出声来。吕涣真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让他勉强闭上了嘴。

  “卑职及东江军全体将士,恭迎焦公公!”在吕涣真的带领下,东江军将士们齐刷刷地以军礼下拜。那焦炯虽说旅途劳顿,却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撇开扶着自己的两个随从,走上前去将吕涣真扶了起来。

  “咱家何德何能,受吕总兵和众将士这一拜呀。”吕涣真被焦炯搀扶了起来,只见他却是个十分慈祥面善之人,与自己的预料大不相同。“快快起身,你们御敌于海上,有功于国家,应当洒家向你们下拜才是。”

  不错,吕涣真想,起码场面话说得漂亮。

  “焦公公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卑职在营地中,备下了些粗浅饮食,若公公不嫌弃,还请赏光。”

  “吕总兵有心啦。”焦炯的牵起吕涣真的左手,像个老嬷嬷安抚孩童一般摸了摸她的手背。吕涣真能感觉到他手心上布满的粗粝茧子。“如此厚待,真是令咱家面上有光。”

  这顿接风宴,东江镇已经是尽力张罗了,不过在这一无所有的小岛上,无论怎么精心安排,都不及宫里的一半。只是焦炯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一丝不快。他其乐融融地入座,与东江镇诸将把酒言欢,丝毫不摆朝廷上使的架子。

  饭后,焦炯宣读圣旨,并犒赏三军。他坐在大帐中央,被叫到名字的军官们一一进来领旨谢恩。张凤仪、尚之信、袁殊、孔有德、耿仲明、尚可进、张小武皆授指挥佥事,兼遥领辽东各地守备;昌献奇也授指挥佥事、东江水师提领。只有尚可喜因加入较晚,战功不及同僚们,只授了指挥使操守官。

  在旅顺一战后,吕涣真上书给朝廷的塘报中,她着重强调了众将士在此战中出力甚多,应得嘉奖,因此她对于这些擢升并不意外。

  一长串的名单念完后,最后压轴的是吕涣真自己。焦炯手持圣旨念道:“石柱吕氏,长御鞑虏,治军严谨,护国有功,授镇国将军,领东江镇总兵职——”

  领东江镇总兵职?吕涣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焦炯已经笑呵呵地走过来将她搀抚起来了,口中不住赞叹道:“大明开国以来,吕总兵是第一个以巾帼身受任总兵一职的,真乃世间罕有的奇女子。”

  “卑职受圣上大恩,必当肝脑涂地相报。东将军将士们也将更加忠勤自勉,为国尽忠的。”

  镇国将军是从二品的散阶,能被授予如此殊荣,吕涣真自然欣喜。而自己能正式受任东江镇总兵,更是意料之外。按照明廷的以往的作风,哪怕有袁可立的保举,自己也不应当升得如此之快。

  既然如此,那答案只有一个了。如此之迅猛的升迁只怕不是免费的,朝中有势力想从吕涣真这里得到些什么。

  果然,犒赏已毕后。焦炯抿了一口茶水,笑呵呵地向吕涣真使了使颜色。吕涣真心领神会,叫帐中军士全部退出,并看住门口,不许任何人入内。

  能见光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了。

  焦炯见帐中已无人,他瞥了瞥门外,又瞥了一眼吕涣真,随即垂下目光来玩弄起桌上的茶杯盖,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吕涣真则一直盯着焦炯的脸,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她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焦炯开口。

  茶杯盖在桌上敲了几下,焦炯才出声道:“吕总兵对于朝廷的恩赏,可还称心满意?”

  “卑职不过是个边将,杀敌原本是分内之事,朝廷如此优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错。只是吕总兵可知道,你能以女子之身受总兵职和二品散阶,是何人保举的么?”焦炯的身子靠近吕涣真,压低声音说道,“是皇上身边的魏公公。”

  在焦炯屏退帐中军士时,吕涣真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他果然是魏忠贤的人。

  “不想卑职竟然能得到魏公公如此垂青!”她故作惊讶地说道,“只是卑职孤悬海外,未曾有幸面见魏公公……”

  “吕总兵巾帼英雄的名声远扬,魏公公身处宫中也是多有耳闻。如今朝中多有奸佞,蒙蔽圣听,嘴上说着道貌岸然之语,私下却行蝇营狗苟之事……万历朝辽事败坏,便是因此。”

  吕涣真明白焦炯这说的是东林党,他们中确实有不少伪君子,明末军事上的失败,少不了东林党人的“功劳”。只是这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祸乱朝纲、铲除异己的事可不少做。

  等到崇祯朝,魏忠贤倒台后,阉党可是要被彻底清算的。吕涣真若是现在和阉党走得太近,到了崇祯朝绝对要落个难看的下场。然而此时是天启三年,魏忠贤在朝中风头正盛,要是自己不识他的抬举,立刻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往小了说,内地给东江镇的物资支援多半要被砍,往大了说,保不齐要被使绊子,安罪名。

  她原想和上司袁可立一样做个无门无派之人,现在有一方主动找上了门,她才知道在两派间保持平衡,就宛如在狂风中的独立桥上行走一般。

  做奸臣不易,做忠臣更难,做孤臣难上加难。

  焦炯借着说道:“吕总兵前日向袁可立袁阁老献策要重开海贸,魏公公十分赞赏。辽东这边的海贸自万历年间断绝至今已有三四年了。如今辽东鞑子犯边,西南奢崇明作乱,朝廷正是用兵之时,急需军费。而少了辽东海贸,就少了一大笔关税的进项。因此,重开明鲜海贸,对朝廷意义非凡,而往来明鲜之间的商船,都必须挂东江镇的牌,如此东江军民也可从中获益......不是么?”

  话说的是没错,吕涣真心想,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没等吕涣真问,焦炯便给出了答案:“只是,魏公公为国操劳,在重开海贸一事上,多亏朝中不少有识之士相助才得以疏通......这其中不少人都在海上有生意,吕总兵做事时,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呐。”

  这下吕涣真听懂了,简而言之,阉党的船途径东江镇时,不得收取关税。这绝对不是吕涣真想要的那种海贸模式。阉党的船从天津出港时,肯定没人敢收关税,其他商船不可能有这种待遇。若是东江镇再不收阉党的关税,今后哪里有其他商船会跑辽东的海贸?

  若要辽东海贸健康发展下去,东江镇收阉党的关税应当是别的商船的两倍才好。然而吕涣真现在是得罪不起魏忠贤的——就连重开海贸这件事本身,都是他帮忙在朝中推动的。

  “焦公公,这些道理卑职明白。”最终,吕涣真只能做出苦涩的妥协,“没有魏公公,就没有明鲜贸易的重开。魏公公的朋友,就是我东江镇的朋友。”

  焦炯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来,挤出眼角细密的褶子:“有吕总兵这句话,这事就算是成了。真乃我大明之福,圣上之福啊!”

  辽东海贸当然不能这么搞,这不是长久之计,吕涣真心想,不过东江镇天高皇帝远,船到了东江镇的海面上,就是东江镇说了算。如今先答应了魏忠贤的要求,促成海贸重开再说。今后怎么弄,还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继续阅读:二百二十五 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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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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