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 义州攻城(二)
欣悦家的2025-08-26 20:553,785

  “莫要管他,放箭!”城头上,指挥防御的尚学礼下令道。

  身旁的传令立刻用朝鲜语将尚学礼的命令喊了出来,城头上待命的朝鲜边军弓手们于是挽弓齐射,城下的壕沟里登时惨叫一片。

  弓手们齐射完后,又一批装填完毕的东江军鸟铳手马上跟上,在各队管队的命令下向城下开火,其声响又将壕沟里的惨叫声盖了过去。

  “可进,往壕沟里面注水可真是个好法子啊。”尚学礼感叹道,“杀年猪尚且还要几个精壮汉子忙上好一阵,杀人却如此简单,用手一抠那鸟铳的机括,便是一条性命。”

  这羊马墙后的壕沟,横截面挖成了个倒梯形,从上往下看并不觉得有多深,可一旦跳下去,便会发现其实比人身高出一截,难以爬出。

  再加上尚可进临时想出来的法子,在壕沟底部注水,在这寒冬时节很快就冻成了冰,在冰面上撒上一层浮土,不仔细根本看不出下面的冰层,这几百个汉兵一跳进去,便脚底打滑,原本就难以爬出的壕沟,立刻成了囹圄,死死将他们困在其中。

  李永芳见前线有动摇之态,焦急地回头去看营门前观战的一众女真贵族们。壕沟底部有冰的消息已被快马报给了莽古尔泰,可他那里仍然没有发出退兵的信号。城墙上的火力配置、羊马墙后的秘密,汉兵们都已经用性命摸出个大概了,继续送死还有什么意义?

  而莽古尔泰真就如李永芳所想一般,觉得情报依然不够。羊马墙、壕沟、火力配置,单有这些情报还不够。吕涣真是个他明军中从未有过的狡猾对手,为了扬长避短、阻止金军登城肉搏,她安排的手段绝对不止有这些。

  一定!一定还有后手!壕沟本身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东西,越过壕沟之后,她一定还有别的伎俩!莽古尔泰就是要让这些人命不值钱的汉兵们,一次将这些手段全部都摸清楚。

  “告诉李永芳,我为他手下的军士许个重赏。”莽古尔泰对传令兵说道,“有先登者,除了战前就允诺好的赏银之外,还许个汉军佐领的官位,全家可免徭役,再授田五十亩!至于李永芳自己……哼,他麾下的军士若是在我下令收兵之前就溃了,我要他的脑袋!”

  传令兵将此消息带给李永芳后,他彻底坐不住了,立刻策动胯下马儿,领着麾下几十名家丁不必危险地奔到了前线。

  “你们全都去各牛录督战!”李永芳命令手下家丁道,“把云梯放倒架在羊马墙和壕沟上面,直接踩着云梯冲到城墙下!谁督战的牛录第一个登城,就算三贝勒不赏,我也自会重赏你!又敢后退的,就算是佐领也格杀勿论!”

  在李永芳的催动下,汉兵们纷纷把云梯放倒架在羊马墙和壕沟上,随后爬上墙头,打算踩着云梯走到壕沟对面去。这一招很危险,踩在云梯上面的汉兵将完全暴露在守军的火力之下。但是不论如何也比被困死在壕沟里面要强多了。

  见城下汉兵们打算放倒云梯,尚学礼摇了摇头道:“竟还想白白送命?可进,你们石字营可以出城了。”

  一直站立在尚学礼身后的尚可进闻言立刻戴上头盔道:“我石字营将士早已严阵以待了,定不辱使命。”

  这便是莽古尔泰心心念念想要试出来的后手了。义州城墙除了安装了吊桥的正门外,还在城墙下安装了暗门。这些暗门不过一人高,在羊马墙的遮蔽之下根本看不出来在城墙的什么位置。如今这些汉兵们要逼近城墙,尚学礼于是便命石字营打开暗门,杀将出去。

  果然,暗门一开,石字营军士在尚可进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正在通过壕沟的汉兵们立刻产生了不小的混乱。石字营鸟铳手们冲出暗门后率先开火,许多正在通过壕沟的汉兵们纷纷被射落壕中。随后,长抢手们迅速列阵,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般刺出,将意图爬过来的汉兵刺落。

  “快去看看墙后面又出了什么乱子!”李永芳被羊马墙遮蔽了视线,但是也察觉到了墙后的混乱,“是不是守军杀出来了?”

  手下一名家丁当即抵近观察,很快便回报李永芳,是东江军从暗门里杀了出来,汉兵们付出了极大伤亡也未能越过壕沟。

  确认是守军杀出来后,李永芳的心里凉了半截。背城作战本就优势极大,更何况还有壕沟和羊马墙做阻挡,这样如何才能登得上城墙?

  不过他也不敢怠慢,立刻再派快马将此情况报知后方观战的莽古尔泰。莽古尔泰身边的其他女真将领都担心莽古尔泰意气用事,执意要汉兵继续进攻——汉兵虽然是命贱的炮灰,但是就这么无意义地送死也太浪费了。

  谁知莽古尔泰闻言并未恼怒,反倒是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些许释然却忧愁的表情来。

  “羊马墙、壕沟,还有暗门,好好好……吕涣真这女娃为了抵抗咱们的军势,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啊。”莽古尔泰摇了摇头,“传令李永芳,继续强攻没有意义了,叫他的人都撤回来吧。”

  撤退的命令一发出,早就摇摇欲坠的汉兵们哪里还会犹豫,立刻转身就炮,有的牛录甚至撇下了云梯。莽古尔泰看着跑成了一盘散沙的汉兵们,只觉得兴趣索然,转身便要回营。只是吩咐左右帮助李永芳收拾好溃兵。

  “这帮假鞑子退了。”城下指挥作战的尚可进笑道。不过他却并没有多么欣喜若狂,东江镇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整修的城防,若是挡不住这帮汉兵的一波攻势,那才是意料之外呢。

  反倒是石字营中不少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们,头一回战场胜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东江军军纪不允许阵列中大声喧哗,他们几乎要欢呼起来了。

  然而,此时壕沟中还有不少汉兵陷在里面,情知己方大军已经撤退,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后。他们纷纷讨饶,只求留得性命。

  虽说十七世纪的大明并没有民族主义这个意识形态,但尚可进也清楚这些汉兵算是自己同胞,按照东江镇收留难民的成例,尚可进是想要将他们俘虏收容的。

  然而,吕涣真战前一再强调,使用内应破城是金人的惯用战术,今日若是心软收留这些汉兵,难保明日义州城防不会坏在这些人身上。

  说罢,尚可进起了些杀心,他抬头看了墙上指挥作战的父亲一眼,只见后者朝着他的方向微微颔首。于是他便下令道:“沟里剩下的敌军,除了军官模样的抓起来之外,其他全部杀了——尽量别用鸟铳,把火药浪费在这帮汉奸走狗的身上不值当。”

  听了尚可进的命令,石字营的几个把总先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尚可进见部下犹豫,厉声斥责道:“都愣着干什么?这些人还没被俘虏呢,杀了不违反咱们东江军军规!”

  于是,第一把长枪刺进壕沟里,下面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是第二把、第三把......狭小的壕沟中,这些汉兵们避无可避,只能如猪羊般被屠戮。有些想要拼死一搏的,竟然想要抓住枪杆把东江军军士拽进沟里来,最终也只会被另一个方向刺来的长枪结果性命。

  待到打扫战场完毕,尚可进清点战俘,才发现此战抓获了一个汉军佐领、两个百总。一整个汉军牛录的兵力,几乎都折进这壕沟里了。

  那汉军佐领被绑缚住带到城头上的尚学礼面前时,已是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加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几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就是义州的守城官?好个蛇蝎心肠的老杀才!”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愤怒,这汉军佐领浑身已经抖如筛糠,但却依旧死死盯着尚学礼的眼睛,“又是铳炮又是陷阱,最后还把俺陷在沟里的弟兄杀了个干净,你不怕折阳寿么!”

  尚学礼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不过是条为鞑子卖命的走狗,还好意思说我心如蛇蝎?你说壕沟里死的都是你的弟兄,想必你便是这帮人的佐领了?或着按照鞑子的叫法,是个牛录额真?”

  “随你怎么叫,佐领也好,牛录额真也好,把总也好,反正鞑子自己也没弄明白咱们该叫什么。”那汉军佐领啐了一口血,接着说道,“不管俺是什么,谁打朱皇帝,俺就跟着他干;谁当朱皇帝的兵,俺就要弄死他!”

  “为了和大明作对,就是给鞑子当牛做马,奴役欺侮自家百姓,也在所不惜?”

  “大明?好个大明,哈哈哈哈哈哈!”这汉军佐领狰狞着狂笑了几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最终因为腿伤栽倒在地。

  “朱家皇帝难道就不欺侮辽东百姓了么?俺爹爹原本有两个兄弟,万历二十四年,因那朱皇帝要派兵援朝,而在辽东征粮,饿死了我大伯一家四口子人,俺二伯则被从朝鲜撤回的乱兵割了脑袋,剃成倭头充做军功;俺爹爹是个余丁,高淮那厮祸害辽东时,俺家被诬私藏矿藏,他因付不起矿税去清河堡服徭役,结果被一车砖石砸断了腿,朝廷连半个子儿也没给,他嚎了半个月便死在了床上。俺和俺娘没钱买棺材,只能卖了婆娘凑钱......”

  “老杀才!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告诉俺,这些事情难道是假的吗?俺家是沈阳军户,俺天启初年就在沈阳贺总兵手下当兵,俺听你说话也是咱们辽地口音,你说说,大明朝拿咱辽人当人吗!”

  尚学礼当然清楚,这佐领所说的是实话,可他却不以为然,走上前去狠狠抽了这佐领两个耳光,又捏住他的面颊怒道:“就因为你自家遭了灾,便也要其他人家破人亡?你以为我们东江军是一支什么部队,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东江军也都是辽人子弟!”

  说罢,尚学礼捏着这佐领的脸颊,教他看清楚城头上站立的东江军军士们:“你看看,多好的后生们,知道他们为什么逃到东江镇来么?他们有的被鞑子侮辱了妻女,有的是逃亡的奴隶,还有的全家死得只剩孤身一人——你告诉我,他们算不算人?你方才所说,好歹是万历几十年间所发生的事,而鞑子才攻入辽东三年,便已欠下如此多的血债,你敢说其中没有你们汉奸走狗的一份吗!”

  “再看看你死去的弟兄!”尚学礼掐着这佐领的脖子按在城垛上,强迫他看着壕沟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是汉家儿郎,如今却被充做鞑子的炮灰,死在自己人的刀剑下,你还以为这值得?你真以为这值得?”

  那佐领早已情绪崩溃,泪流满面,此时再受刺激,竟嘶吼一声,挣开了尚学礼的束缚,随后摔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俺到底是谁!”那佐领大哭道:“大明不把俺当人,鞑子也只把俺当牛马炮灰,那俺到底是谁!”

  尚学礼沉默地看着那佐领嚎哭了一会儿,才吩咐尚可进道:“带下去吧,从他嘴里尽量撬出些情报来,好吃好喝也好,刑讯逼供也好,手段我不管......在问出足够的消息之前,别弄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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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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