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退兵后,当夜两边相安无事。第二日白天,金军零星兵力抵近义州城墙进行试探,也被火器击退。
夜里,几支号箭从从金军围城营地的方向射向天空,义州城头的值夜军士立刻警觉起来,层层上报,然而这一夜却是平安无事。
第三天夜里,金军再度强攻义州城墙,这一次是济尔哈朗亲自指挥镶蓝旗强攻城墙。此次进攻尤其激烈,不要命的女真战士们甚至借着楯车掩护在羊马墙上凿开了几处缺口,然而他们同样是肉体凡胎,穿再厚的甲也抵挡不住火器的近距离攒射。
最终,虽然是有几架云梯靠上了义州的城墙,可是靠得越近,伤亡越大,镶蓝旗最后也没能成功登城作战,便被莽古尔泰下令撤回了。
“五哥,强攻还是损伤太大了,为了这一座义州城耗死在此地,只怕是不值当。”返回大帐后,济尔哈朗对主帅莽古尔泰建言道,“况且,城里面恐怕也是没有咱们自己人的......若是有,咱们今夜打成这样,他们早该乘机赚开城门了。”
“不用你提醒,咱自己知道!”莽古尔泰答道,“为了这一座城干耗下去已经没意义了。大军明日休整准备,后日开拔,继续南下吧。”
“继续南下?还要再深入朝鲜境内吗?”济尔哈朗见莽古尔泰的反应与自己预期不符,不由得一惊,“五哥,小弟并非怯战,只是这义州城卡住的可是鸭绿江入海口的咽喉处,留着这样一座城不管,岂不是将咱们的后路都抛给了东江军?”
莽古尔泰却冷哼一声道:“这义州城的守军敢出城与我们野战么?敢尾随追击么?龟缩在城墙后面的时候他们敢顽抗,一旦出了城,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留下一个牛录的人马,看住义州城就是,若是他们敢出城,我是不介意再杀个回马枪的。”
济尔哈朗还要再言语,帐外却有人求见,莽古尔泰于是挥了挥手,叫卫兵把来人放进帐内。
那人是个德格类麾下的牛录额真,一进来便向莽古尔泰下跪行礼道:“禀和硕贝勒,两日前,德格类贝勒爷已攻破昌城,缴获城中粮草、军械无算,另俘虏生口壮丁五百三十七口。德格类贝勒爷除了留了些自用的,其他全让小的带领弟兄押解过来了,有明细账簿在此,请您过目。”
“瞧瞧,这不就有粮草了?”听见入朝以来的第一个捷报,因为义州城郁闷了几天的莽古尔泰总算是面露喜色,将那账簿接过来大略翻了翻才满意地放下,“这朝鲜人,终究还是不堪一击的。怎么样,昌城已破,德格类接下来打算往何处行军?”
“回和硕贝勒话,从昌城再往南都是大片山地,道路崎岖难行,也不会有多少人烟。”那牛录额真回答道,“德格类贝勒爷已探查清楚,昌城以西的朔州,屯有东江军和朝鲜边军几千兵马,囤积的粮草肯定也远比小小的昌城要多,德格类贝勒爷打算与刘爱塔汉军合兵围攻朔州,以策应和硕贝勒的攻势。”
莽古尔泰此时心情正好,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朔州要是能攻破,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你回去后告诉德格类,汉人守城点子多,叫他多加小心,我这里大军后日便要南下,攻取东江岛和铁山。”
济尔哈朗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好直接拂了莽古尔泰的面子,一直等着那牛录额真退出大帐后才开口道:“五哥,义州城都已经如此难啃,更何况那吕涣真亲自坐镇的铁山?咱们若是要强攻铁山,得白白赔进去多少性命啊!”
莽古尔泰见济尔哈朗出言扫自己的兴,也是略微恼怒:“济尔哈朗!你素来自诩谨慎,也不好好想想,为何今夜攻城时,城里没有咱们的人做内应?”
“因为......因......”济尔哈朗突然恍然大悟,不自觉拍了一下大腿。
使用内应破城是后金最擅长的攻城方式,这一次进攻东江镇,他们当然没理由放弃这种战术。事实上,在金军入侵朝鲜前涌入东江镇的大量难民之中,莽古尔泰的确安排了不少内应混在其中。
然而,在今夜金军强攻义州城时,城中没有一点动静,连最起码的骚乱也没有,这就说明,莽古尔泰战前安排的内应们没有一个在义州城中,他们会去哪里?
东江镇是不可能屠杀辽东难民的,那样就等同于砸了自己的招牌。莽古尔泰判断,这些难民们肯定是被集中转移到某处了,既然义州没有,那要么在铁山城,要么就在东江岛!
经过莽古尔泰这么一点,济尔哈朗也明白了过来,若是内应们都被集中在了铁山城中,那么攻破铁山、生擒吕涣真的目标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内应们在东江岛,那么即使无法生擒吕涣真,把作为东江镇的基地的东江岛打掉也是大功一件。
如此一想,原本对于继续南下存有疑虑的济尔哈朗也不再多言语了。他刚刚成为镶蓝旗旗主,还未能完全收服人心,他太需要军功来证明自己了。
“是小弟多虑了。”济尔哈朗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既然五哥已经有了计策,咱小弟也绝不再唱反调,此战若是能一举荡平东江镇,我们镶蓝旗愿为先锋!”
莽古尔泰闻言也不再恼怒,只是拍了拍济尔哈朗的肩膀,叫他赶紧回营收拾伤兵去了。
却说此时的铁山城中,吕涣真也已经收到了尚学礼从义州送来的军报。
“义州城来的军报?他们被莽古尔泰大军围困,也还能送得出军报来么?”吕涣真问前来汇报的沈猫儿道。
“据来送军报的军士说,义州城毕竟一面紧靠着鸭绿江,莽古尔泰大军虽众,却难以完全围困住,不过即便如此,鞑子斥候还是大量散布在野外,遣使通信依旧十分危险。”沈猫儿答道,“这军士说,他们是五个人一同出发,往铁山来送信的,如今就只到了他一人。”
吕涣真轻叹一声道:“咱们的马匹终究太少,鞑子能遮蔽战场,咱们却做不到......不过听那军士说话的语气,义州城目前无碍?”
“无碍,军报里说战前整备的防御工事起了作用,鞑子的进攻被击退了。城中人心也还算安定,可以长久守下去。除此之外,军报里还说他们捕获了一名汉军佐领,审讯后得知,德格类和刘爱塔已经在围攻昌城,昌城的朝军恐怕快要坚持不住了。”
“咱们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能守住义州不意外。”吕涣真略带担忧地说道,“只不过昌城一旦沦陷,恐怕德格类和刘爱塔的下一个目标会是朔州......耿仲明那里可有消息来?”
“他那边最后一次派人通信是昨日,带来的消息和义州军报上写的差不多,也是说昌城快要坚持不住了。”
“从朔州到咱们铁山,最快也要将近两日,也就是说,这是三日前的消息了。说不定就在你我谈话的当口,昌城已经沦陷了。”
不过,吕涣真很快就没工夫担心昌城的安危了。因为从这天开始,散出去的塘骑汇报说,在野外遭遇女真斥候的频率有明显上升,显然是莽古尔泰的大军有新的动向。
当然,对于吕涣真来说这不难判断,莽古尔泰多半是不打算继续死啃义州,转而南下冲着铁山来了。
在铁山城的这些日子里,每天早晚,吕涣真都要亲自登上铁山城墙视察城防,一方面是不允许守城军士懈怠,另一方面也是表示自己与将士们同在之意。
十二月初九的这天傍晚,吕涣真刚刚完成城墙的视察,还未来及下去,便看见地平线上涌出了黑压压的人群和招展的旗帜——塘骑们早就来报过,这是莽古尔泰的大军总算抵达了铁山城附近。
今日的城墙,正是红字营当值,张凤仪也正陪同吕涣真在城头视察,她望了远方一眼,不无兴奋地说道:“姐姐,鞑子终究还是找来了。”
“是啊。”晚风拂面,吕涣真收拢起耳边一缕乱发,随后如同平日里视察完毕一般,转身下城,身上的甲片哗啦作响,“准备了这么久,也该碰一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