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备御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吕涣真的面前,他不住地磕头,希望能免除一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原是辽军,为了保全家老小的性命才不得已投降了鞑子!没成想冒犯了官军的天威!求夫人饶小的一命!小的今后再也不给鞑子卖命了!”
“你且住了,我有话要问你。”吕涣真看着这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厌恶地摆了摆手,“这望海堡附近除了你们,可有别的军队?”
“回夫人话,离望海堡最近的军队便在金州,金州守将是个叫王侃的汉人守备,手下有三千驻军,俱是汉兵!”
“那最近的女真驻军在何处?”
“回夫人话,最近的鞑子兵在复州,复州守将乃是个名叫阿林保的正红旗佐领,手下有三百鞑子兵,另外还有个叫王丙的守备,手下有三千汉兵。”
“整个辽南,最高统领是谁?”
“回夫人,是个叫刘爱塔的副将,小的......小的不知他是满人还是汉人,只知道他坐镇盖州,手底下兵马不少。”
这备御求生心切,吕涣真既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透露了出来,这一下,后金在辽南地区的兵力配置,吕涣真便大概清楚了。
辽南局势,果然与吕涣真所预料的差不多,此时的后金主力在辽西与明军和内喀尔喀蒙古对峙着,辽南地区的卫戍部队大多数是投降的汉兵,女真八旗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可即便是如此,这些兵力也不容吕涣真轻视。努尔哈赤本来就是明军的辽军系统出身,深知辽军的弱点,他选出的汉兵,都是辽军中可堪一用的战兵,再加上后金的军功赏罚制度比大明合理许多,这些汉兵的战斗力不可轻视。
仅仅是金州和复州的驻军,加起来便有六千汉兵,再加上周边大大小小的军堡,整个金州、复州一带想要凑出个八九千的兵力是没有问题的。
东江军有四千人,从兵力和装备上看,比当时在镇江面对阿敏时要富裕得多,但是仍旧处于劣势,要想不被困死,必须要发挥局部的兵力优势,在辽南各处的后金军队集结起来之前将其各个击破。
这时,孔有德上前询问要怎么处理这些俘虏,吕涣真看了一眼眼前抖如筛糠的备御,再度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哪里人?”
“小的......小的是盖州人......”
“你他妈也配当盖州人?”孔有德骂道,“老子也是盖州人,怎么没投降当汉奸?你这狗东西,真是把盖州人的脸丢干净了。”
“军爷!军爷!”这备御一看遇见了同乡,赶忙对孔有德磕头道,“军爷!看在咱们都是同乡的面子上,麻烦说个情,饶了我这条小命吧,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
吕涣真看了孔有德一眼,又看了看这备御,突然喝道:“你有妻儿老小,别人就没有?你投降鞑子助纣为虐,不知害了多少人,我岂能留你性命!孔有德,将他带到所有俘虏面前,当众斩首!”
“遵命!”
那备御惊恐万分的嚎叫起来,他还想要挣扎,立刻被孔有德身边的两个军士拿住。押到俘虏们的面前,这名备御自知命不久矣,声音也变成了哀嚎。
俘虏们被绑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昔日的长官,无人敢说一句话。就在孔有德抄起一把大刀,正在擦拭之时,一个女人和孩子哭号着跑了过来,抱住了孔有德的大腿。
“军爷!放过我家男人吧!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备御,是被鞑子胁迫的呀!”
这女人很显然是备御的妻子,而在这女人的身后,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拄着拐杖,哭着向备御走来,显然是这备御的母亲。
“尕子,娘早就劝过你,不能投降鞑子,不能剃头!”那母亲哭着说道,“你瞧瞧,报应找上门来了!你这一走,俺们家可咋办啊!”
看来备御没有撒谎,他果真是上有老,下有小。看见这一幕,吕涣真挥挥手,让孔有德将手里的刀子放下。她原本就没想杀了这备御,刚才的举动只是吓唬他一下罢了。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这备御的家人又如此恳求,吕涣真便让左右给那备御松了绑。
“你们都看见了。”吕涣真对俘虏们说道,“给鞑子卖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次我不杀这备御,是念在他有家室的份上,才饶他一命!你们也都是被鞑子逼迫投降的可怜人,我也不伤害你们。”
“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择,第一,带上你们的家眷妻儿上船,跟我们回东江镇过好日子!你看看我麾下的东江军们,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辽人!你们可以问问他们,在东江镇是否有田分,是否有衣穿,是否能吃饱肚子!你们都是华夏儿郎,为何要剃了发去做鞑子的顺民!”
“不愿意上船的,我们不强迫。每个人发五斗米,你们各自回乡去罢!记住,我们东江军是来解救辽东百姓的,若是你们有一日受不了鞑子的压迫,想要去东江镇的,只需逃到海外诸岛上,自有船只接你们去东江镇!”
吕涣真的话,令这些俘虏们都呆在了原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但能活命,甚至还有选择的权利。
还没等这些俘虏们反应过来,吕涣真已经下令将他们身上的绳索全部解开。让他们自由选择了。努尔哈赤鲸吞辽东以来,对汉人的政策日渐苛刻,到了如今的天启三年,已经有许多汉人不堪忍受了,因此有不少汉兵选择了登上东江镇的船只,到东江镇去碰碰运气。
还有些家眷不在本地,不愿上船的,吕涣真也不为难,如约给他们每人五斗米,缴了军械后任由他们回乡去了。
“吕小娘子,这......是不是有些太便宜他们了?”孔有德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些兵丁,尤其是那个备御,他们可是汉奸呐!就这么放走了,恐怕祸患无穷。”
“孔有德,若是剃了头就算汉奸,那这辽东大地上,恐怕一大半人都是汉奸了。”吕涣真回答道,“这世间百姓,大部分都是求个安稳日子过,家里有亲人要保护,没多少百姓敢豁出性命去反抗的。”
“咱们不说别人,就说你孔有德,你是因为父母被鞑子所杀,这才一心要与鞑子抗争到底的。若是你父母健在,你还会如此坚决地走上战场吗?再说,朝廷对辽人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辽人投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孔有德自忖也是如此。在经历了朝鲜之役和高淮乱辽两件大事后,辽东百姓们被明廷祸害得不轻,本身就不待见明廷。而在明廷内部,“辽人皆贼”的说法也是甚嚣尘上。孔有德仇恨鞑子,不代表他就喜欢明廷。若是父母不被杀死,孔有德自己恐怕也会乖乖当个顺民。
两年前努尔哈赤鲸吞辽东时,一开始对辽东汉人们实行的是怀柔政策,引得受明廷压迫已久的辽东百姓们争相归附。可是一旦辽东情势稳定了下来,努尔哈赤立刻就露出了他的獠牙。强占土地房屋、编户为奴、抢掠民财等情况再辽东层出不穷。辽人们刚刚脱离了明廷的盘剥,又落入了女真人的压迫之中。
在努尔哈赤残暴统治下,辽东情势再度动荡,人心思变,这也是促使吕涣真决定出兵辽南的原因之一。
吕涣真很清楚,刚刚放走的俘虏们,会把东江军到来的消息散播出去,很快,只要逃到辽海诸岛上就会有船只接应去东江镇的消息,会在辽东传开。那些不堪压迫的辽人们想必会蠢蠢欲动起来。
东江军缴获了望海堡守军储存的军粮,这些军粮数目不大,只够东江军全军几日的吃食。眼下东江军并不缺粮,因此吕涣真派张小武的闯字营和耿仲明的魁字营将这些军粮带到周边的村庄散发出去,一方面将东江军秋毫无犯的形象传播出去,一方面将逃往东江镇路线传扬出去。
“记住。”在张小武和耿仲明带队出发散粮之前,吕涣真叮嘱道,“让军士们散粮时,不要穿甲胄,只穿布衣,越朴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