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藕窟迷香幻太虚 鱼龙难隐吐新忧
霆雨1632025-11-02 11:482,666

  林星曳随薛琰下车,举目望去,心头不禁微微一震。只见烟波渺渺处,十余艘大小不一、雕栏画栋的画舫静静停泊,宛如瑶台仙阁误落凡尘。其中最为宏丽的一艘,三层楼阁,飞檐翘角皆悬挂着琉璃风灯,虽未点燃,已在暮色中流溢着华彩。舫身四周,是无穷无尽的碧色莲叶,粉色白色的荷花亭亭玉立,晚风送来的不仅是清冽荷香,更有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之声,缥缈得不似人间。

  

  引路的侍者撑着一叶扁舟,载着二人穿过田田荷叶,向着那主舫驶去。越是临近,越觉其精丽绝伦。舫身以珍稀木材造就,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窗棂上镶嵌着薄如蝉翼的贝壳,折射出迷离光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甜温软的香气,非兰非麝,闻之令人心神松弛,仿佛尘世烦忧皆可抛却。

  “难怪世人来这,便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林星曳心中暗叹,“此地确如世外幻境。”她想起关于此地的传闻,目光不由带了几分探寻,这诗情画意、不染尘埃的表象之下,那所谓的“花柳”又在何处?竟瞧不出半分狎昵痕迹。

  

  二人刚踏上主舫宽阔的甲板,还未及细赏,便见三人自内舱含笑迎出。为首者正是主人谢悦,锦衣玉扇,风流体态;身旁是面容与杜蘅有几分相似、却如晴日扶风般的公子;落后半步的,则是一位身着青色直裰、面容清癯、目光沉静锐利的年轻男子,想必便是詹翊。

  

  “砚修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谢悦拱手笑道,目光随即落到薛琰身旁的林星曳身上,眼中瞬间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薛琰与詹翊相互见礼。

  “詹翊詹子舒。”

  “薛琰薛砚修。”

  两人语气平淡,互道“久仰”,举止间皆带着对彼此才学或地位的基本尊重,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薛琰侧身,代为引见:“这位是林曳,林公子,在下……远亲。”

  林星曳从容作揖,嗓音刻意压低,显得清越沉稳:“林曳见过谢公子、杜公子、詹先生。”

  谢悦那双眼在林星曳身上上下打量,见她一身月白儒衫,身姿清瘦,面容俊秀得近乎精致,眉眼间自带一段风流韵致,不由抚掌笑道:“妙哉!砚修兄,你何时竟开了窍?身边藏着这般一位芝兰玉树的妙人,往日竟从不带出来一见,实在不够朋友!”他语带双关,调侃之意明显。

  薛琰闻言,耳根瞬间泛红,面上却强自镇定,语气生硬地否认:“休得胡言!他此番......随我出来见见世面而已。”

  他这般急于撇清的模样,更坐实了谢悦心中的猜想。杜若在一旁和詹翊对视一眼,詹翊虽未言语,唇角也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

  谢悦见状,哈哈大笑,也不再穷追猛打,亲热地揽过薛琰的肩:“好好好,是谢某失言,兄莫怪!林公子也莫介意,在下就是爱开玩笑!来来来,酒宴已备,就等诸位了!”杜若也连忙在一旁插科打诨,将这场小小的尴尬化解于无形。

  

  “诸位,请。”谢悦含笑撩开珠帘,几人看去,却是一艘极为精巧的画舫小舟。舟身细长,遍体雕着缠枝莲纹,船首立着一只衔珠的仙鹤,形态翩然若飞。

  林星曳随薛琰弯腰踏入,只觉一股清雅甜香扑面而来,眼前豁然一亮。这船舱内部,竟布置得如同世家千金的香闺绣阁,却又毫无脂粉俗气。

  地上铺着厚厚的缠枝牡丹纹波斯毯,踩上去悄然无声。四面窗棂皆糊着碧青的纱罗,窗外藕花水色透入,便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绿意。舱壁悬着数幅写意山水,笔触疏朗,都是来游玩的文人即兴所做。角落一张紫檀小几上,设着汝窑雨过天青釉的弦纹瓶,里头只斜插一枝半开的粉色芙蕖,瓣尖凝露,娇嫩欲滴。

  杜若正坐,向薛琰解释道:“我大哥被《山海集》的编修事务绊住了脚,说是晚些再到。”

  "难得他今日得闲,晚些也无妨。"薛琰微微颔首,在榻边一张梨花木圈椅上坐下。林星曳安静地择了个靠窗的绣墩坐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在场几人。

  她见薛琰与杜若寒暄,言辞简洁,杜若向薛琰请教着经史策论,想必为来年秋闱准备。另一边,詹翊已与谢悦聊了起来,“止祥这藕花谢舫,如今是愈发名声在外了。”

  谢悦执起一把泥金折扇,轻轻摇动,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托詹先生的福,尚算过得去。不过是给诸位友人提供一处散心解闷的所在,谈何经营。”他说话间,总是不经意地瞟向窗边的林星曳,以及她身旁的薛琰。他见这“林公子”姿容清绝,神态间却并无寻常小倌的谄媚,与薛琰之间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似狎昵,但眼中处处是对薛琰的重视。

  

  谢悦心中好奇的猫爪挠似的,趁着众人话音稍落,便用扇尖虚虚一点林星曳,笑吟吟地看向薛琰:“砚修兄,你这远亲弟弟,不知在何处进学?可曾婚配否?”他语带调侃,目光却在两人之间逡巡,试图捕捉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谢老板何出此问,这谢舫依山傍水,如仙境般,不论成婚与否,不来岂非人生之憾。"林星曳学着薛琰的样子侃侃而谈,见谢悦瞬间被噎住的模样不禁嘴边莞尔,那谢悦似丢了魂般,端起茶来大口一饮。

  

  船桨轻摇,小舟穿过密密层层的荷茎,停靠在一处更为幽僻的水榭旁。谢悦引众人登岸,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景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精巧绝伦的庭院。院中引活水为溪,绕阶盘旋,奇石罗列,藤萝掩映。正厅前种着数本芭蕉,阔叶舒展,旁边数株西府海棠,虽非花时,枝叶却婆娑动人。厅堂的门窗槅扇皆雕镂着“万福万寿”的花样,富丽堂皇中透着极致的享受意味,却又比之外间的画舫更多了几分私密与安定。

  谢悦将几人安置在此,言道尚有他客需应酬,便含笑退下,留他们自便。

  厅内一时只剩四人,杜若品了一口香茗,便率先开口:“詹先生,如今圣上锐意革新,鼓励改稻为茶,晚生听闻,新法推行甚是顺利,不知如今具体情形如何?”

  詹翊正欣赏一幅独钓江雪图,语气平和道:“圣意已决,各处自然竭力奉行,如今江南、西南诸路,凡气候适宜之处,新辟茶山已连绵成片,茶苗也已种下。”

  薛琰默默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瓷杯壁。

  詹翊略一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终是继续道:“顺利……自是顺利的。只是,”他话锋微转,声音低沉了几分,“执行之中,也难免有些许困难。”

  杜若好奇追问:“哦?有何困难?”

  詹翊抬眼,目光扫过在场几人,缓缓道:“今秋之前,江南已有农户因借贷官用以购苗、垦山,到期却因茶树未成,无力偿还。地方胥吏催逼过甚,以致……强占民田抵债,闹出了人命。好在于大人处置及时,拨付了足够的抚恤银钱,将事态强压了下去,未曾酿成大变。”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还有这西南之地。此地虽本就产茶,然适宜种茶的山地终究有限。有些官员,为了交差,将一些土壤贫瘠、日照不足,本不适合种茶的山坡地,也强令农户改种茶树。农户不愿,便以官府名义,逼迫他们借贷,来年若茶树不成,或是成茶品质低劣卖不出价钱,这还贷的压力……只怕比江南更甚。”

  "既如此,于大人可有应对之策?"杜若问道。

  詹翊无奈一笑:"于大人最近忙于漕运之事,让我想办法解决......可我能有何办法?"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推门而入:"这老天好巧不巧,刚入舫就下起雨了。"

  众人回头,果然是杜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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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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