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窥妆偶得蟾宫梦 并驾初争稷下锋
霆雨1632025-11-01 13:022,937

  林星曳回首,见是柚禾提着个小包裹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惊艳与促狭。柚禾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抚掌笑道:“姑娘,你这扮相,倒让我想起戏文里的孟丽君了!”

  柚禾说着,一时戏瘾上来,竟将手中的包裹往旁边架子上一放,清了清嗓子,后退半步,学着皇帝端肃的姿态,虚扶着并不存在的玉带,压着嗓子念起:

  “嗯——郦爱卿!”(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林星曳先是一愣,随即被她的顽皮勾得笑了起来。

  见姑娘并未责怪,反而眼中有光,柚禾胆子更大了些,大方唱到:

  “爱卿啊!

  你看那,鸳鸯交颈在河畔,

  它俩相依多美好。

  人生在世如春梦,

  何不学,鸳鸯相伴过终朝?”

  

  林星曳对这段也颇为熟悉,于是跟唱:

  "陛下!

  鸳鸯不过是凡间鸟,

  臣心中,唯有陛下是当世尧舜,

  江山永固,万民称颂,

  方是臣,日夜企盼的凌云霄!"

  她一边唱着,一边下意识地学着戏台上小生的身段,微微拂袖,目光坚定地望向虚空,仿佛真在金銮殿上应对君王。

  

  然而,当那句“江山永固,万民称颂”脱口而出时,她的内心猛然一荡。

  孟丽君需得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才能博得功名,而如今……当今朝廷风气渐开,已允了女子读书,甚至……可以参加科举。

  世人皆知她是她尚书府的少夫人,可这“薛夫人”最大的天地,似乎也只是那一方临江楼。

  她看着镜中这身着官袍、意气风发的“自己”,一个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大胆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脑海——

  入仕。

  -———————

  

  暮色渐合,临江楼最僻静的“听雪阁”内,一盏清茶正氤氲着白雾。

  林星曳执壶为徐文渊续上热水,语气平和如常:“徐先生,星曳近日读书,常觉困于字句之间。若要真正读通这天下文章,明晓经世致用之理,该当如何入手?”

  徐文渊略感讶异,他略一沉吟,端正了神色:“林老板此问已触及根本。若欲通晓,路径倒也分明。其一,根基在于经史。四书五经是立论之本,《资治通鉴》、《史记》等是明鉴之镜,须得熟读精思。其二,便是科考所需的策论、经义文体,其格式、破题、承转皆有法度,需下功夫练习。”

  他话锋一转,目光微凝:“然而,读书最忌死守章句。堆积辞藻不过是两脚书橱,唯有将圣贤道理与当世民生、边防、财政等诸多实务相印证,形成自家之见解,方是‘活读书’。否则,纵然读尽万卷,也不过是他人思想的跑马场。”

  林星曳听得专注,眸中光亮闪烁。

  徐文渊见她神情,心中一动,语气带上了几分轻松的调侃:“说起来,若论对此道的钻研,薛公子......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他于经史义理与现实政务的融会贯通,京城闻名。夫人也可请教于他。”

  

  林星曳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将话题引向别处:“先生高见,星曳受教。另有一事,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如今的‘改茶为桑’之策?”

  徐文渊神色微凛,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他环顾左右,声音压低了些:“在下不便妄议朝政。只是……所谓理财,难在开源。很多时候无非是‘左兜换右兜’......”

  林星曳知不便再问,起身郑重一礼:“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送走徐文渊后,林星曳心中盘算,临江楼的运营已步入正轨,诸事皆有章法。回到薛府,她未回自己院落,径直去了观澜阁。

  随后几天,除了必要处理些事,便一直待在这里。

  -————————

  

  翰林院。

  杜蘅兴致勃勃地找到薛琰。"砚修,那谢家公子想约众位好友去他那画舫一聚,你与我同去可好?"

  薛琰目光落在案头那封精致的洒金请柬上,眉宇间掠过一丝倦意。那日生辰宴对这位谢公子印象并不佳,正欲回绝,杜蘅却抢先到:“你先别着急拒绝,我弟弟玉阶也去。另外……”他压低声音,“此番还有于清大人麾下的红人,詹翊。”

  “詹翊?”薛琰指尖微顿。这位变法派的急先锋,怎会出现在谢悦的风雅集会上?一丝警觉悄然升起。他与此辈素无往来,但若能亲耳听听变法派的想法,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知道了。”他终是颔首。

  -——————

  

  柚禾把消息从临江楼带给到林星曳时,她正"泡"在观澜阁的"书香之海"。藕花谢舫、詹翊……这些字眼让她心下一动,当即去听竹院找薛琰。

  "公子要去谢舫?”她端上一杯九窅茉莉,语气平静。

  薛琰微怔,语气略显不通道:"只是清局,况且玉阶也在......你救过......"。

  “能否带我同去?”

  薛琰似一下被噎住,见她目光清亮如星,不似玩笑。第一反应便是拒绝——男人议事,带女眷成何体统?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谢舫那样的地方,难免丝竹曼妙,歌舞翩跹,若安排歌姬助兴。届时推拒起来麻烦,不推又……

  正沉吟间,却听林星曳轻声道:“早就闻詹大人之名,若能了解些茶市行情,对临江楼有益。公子若觉不便,我可换上男装。”

  薛琰听后觉得有理,林星曳心中一悦便道谢离开。

  待薛琰回过神了,人早已走了。

  -——————

  

  三日后黄昏,当薛琰在府门前见到一身月白直裰、纶巾束发的“林公子”时,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宽大的儒生袍服掩去了女子身形,却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不凡。她甚至用黛粉稍稍加深了眉色,举止间竟真有几分少年书生的疏朗气度。

  马车辘辘行驶在通往城郊的官道上,薛琰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林星曳,她竟从布囊中取出一卷书,就着车窗透入的天光,垂眸静静阅读起来。那专注的侧影,与摇晃的车厢构成一幅奇异的安定图景。

  

  薛琰心中讶异,不由多看了两眼,认出那书脊上的字样竟是《资治通鉴》。他终究没忍住那份突如其来的好奇,打破了沉默:“你......在看史书?”

  林星曳闻声抬头,眼中还带着几分沉浸在文字中的思索,坦然道:“是。闲来翻阅,史海浩瀚,会感到自身浅薄。”她顿了顿,看向薛琰,目光清亮,“如今......正有一处不明,不知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薛琰感到些意外,心中那点探究与被认可的需求悄然得到满足,他颔首:“但说无妨。”

  “《资治通鉴》中,论及人物,常以‘君子’誉之。依公子之见,何为君子?”

  薛琰精神一振,此问正中他下怀,便神色端肃起来:“君子者,自当以德行为本。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若德行有亏,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不过是无本之木,无水之萍,甚至可能贻害更甚。譬如蔡京,书法文章何其了得,然其心术不正,终成国贼。”

  

  他引经据典,言辞清晰,逻辑严密,显然是深思过此问的。

  林星曳不完全认同,便道:“不过除此之外,君子也当有格物致知之心,勇于探索其理。只固守德行,对自然机理懵懂无知,此‘德’是否流于空泛?屈子不也说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薛琰摇头:“探索之心,固然可贵,然需以德驭之。否则,好奇便可能流于奇技淫巧,探索亦易入歧途。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屈子此求索之语之所以流传,是其投国无门,不愿同流与污,宁愿以身明志,才得百姓怀念至今。”

  他言辞恳切,目光湛然,林星曳虽觉其言自有道理,但也未被完全说服,"昔日曹孟德征乌桓、收荆州、奉天子、灭袁绍。还写下了'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样的诗句,如此豪情,不也名留至今?"

  

  薛琰略显惊讶她对曹孟德的赞赏,但神思敏捷,立刻回道:"曹孟德乃乱世枭雄。如今天下太平,此等人绝不甘心居于人下,孰知……不是赵峦第二呢?"

  林星曳心中还有疑问,但见前方一片云蒸霞蔚,心想若不是快到了,便适时地收敛了锋芒,“星曳受教了。多谢公子。”

  薛琰见她如此,心头那点辩论得胜的满足感之余,竟也生出一丝惊喜之意,淡淡道:“你肯读这些书,已是很好。”

  车厢内复又安静下来,但先前那凝滞的气氛却悄然化解。林星曳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心中却回味着薛琰方才的言论。她不得不承认,自家这位夫君,平日里沉默寡言,一旦开口,其学识之扎实,思辨之清晰,确实厉害。

  便在此时,马车缓缓停稳,车外传来侍者的声音:“公子,藕花谢舫到了。”

  

继续阅读:38. 藕窟迷香幻太虚 鱼龙难隐吐新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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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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