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华筵空设与群芳 弃镯委尘绝恩深
霆雨1632025-10-27 12:002,693

  薛琰在廊下叫住她。“周小姐,”他低声道,“何必如此伤感?你之才学,远胜许多须眉男子。若心有不甘,何不尝试科举之路?纵有万难,亦当奋力一搏,方不负平生所学。”

  周倩瑶闻言,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奈何家父恪守古礼,断不会让我抛头露面参加科考了。”

  薛琰劝慰道:“事在人为。周尚书那边,我与杜蘅日后寻机,慢慢劝解。望小姐保重自己,切莫放弃诗书。”

  周倩瑶知他好意,心中感激,但看着他,想到他已是有妇之夫,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敛衽一礼:“谢薛公子良言,倩瑶记下了。告辞。”说罢,匆匆离去,背影单薄而决绝。

  薛琰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口,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旧友的同情,也有些许莫名的怅惘。碍于礼法身份,他无法再做更多,只得默默回到雅间。

  杜蘅见薛琰神色黯然,心中先是暗自得意这出“好戏”果然搅动了薛琰心绪,随即又端起酒杯劝道:“砚修,生辰之日,理当开心些!来来来,满饮此杯,那些烦心事暂且抛开!”

  薛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往日与周倩瑶谈诗论画、意气风发的记忆纷至沓来,与眼前这热闹却仿佛隔着一层的宴会形成对比。他不再多言,只是杯到即干,似乎想借这酒液浇灭心中的块垒。

  至于家中那份或许正在等待他的生辰晚宴,早已被这接踵而至的意外和翻涌的旧忆,冲散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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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府。

  烛火在夜色里轻轻摇曳,将林星曳独坐的身影拉得细长。一个半时辰了,薛琰依旧没有来。桌上备着的几样精致小菜早已凉透,油花凝成白色的脂块,在烛火下泛着孤独的白光。

  柚禾在一旁看得心焦,这情景,像极了那不愉快的新婚夜,空守着一室红烛,等到蜡泪堆叠成山。

  “姑娘,”柚禾上前一步,声音放得轻快,“干等着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和丫头们玩会儿击鼓传花吧?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林星曳嘴边扯出一丝浅笑,随即点点头,"把今日忙活的都叫来吧,别浪费这一桌酒菜。”

  柚禾开心地哎了一声,召集众丫头们,便说起规则。"传到谁,谁便讲个笑话,或是出个谜儿。若说得不好,或谜底被猜着了,便罚酒一杯!若大家都猜不出,那其他人共饮一杯,如何?”

  丫头们从未与主子这般嬉戏,个个拘谨地垂着头,不敢应声。柚禾笑道:“今晚都听我的,务必要开心,谁也不许拘着!”

  见林星曳并未反对,只是默许地点了点头,柚禾便取过一个青瓷茶杯,用银箸“叮叮”地敲了起来。她存了心要让小姐先破开这沉闷,瓷杯的响声第一个便在林星曳面前停住。

  众丫头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林星曳微怔,随即浅浅一笑,沉吟片刻道:“那我便出个谜吧。‘一个娃娃小又巧,一身红衣风中俏,肚里明堂却不小,黑夜行路它来照。’打一物。”

  谜面并不难,但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口。柚禾忙道:“猜呀,猜中了少夫人有赏,猜不中也没关系,不过是杯甜酒儿!”

  一个名叫绿萝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抬眼,声如蚊蚋:“是……是灯笼么?”

  林星曳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笑意,颔首道:“是了,就是灯笼。”她说着,便干脆地执起面前那杯早已斟满的果酒,一饮而尽,“我认罚。”

  见她如此爽快,气氛霎时松快了许多。几轮游戏下来,瓷杯叮咚,笑语渐起,先前凝滞的空气被暖意驱散。那“花”再次传到绿萝手中时,鼓声恰止。

  绿萝眼睛灵巧一转,笑道:“那奴婢也出个谜。‘一人一家多辛苦,儿子再大不离母,百年古书已无用,千里捎书一字无。’打四物。”

  这个谜却有些刁钻,连柚禾都蹙眉思索,半晌无人答出。绿萝掩口笑道:“是庆生呀!”

  柚禾心头却是一紧,“庆生”?这谜底似乎隐隐触及了今日的由头,她生怕勾起林星曳更多伤感,忙玩笑着岔开:“你这丫头,怎么想出这么个应景的谜面来?”

  绿萝未察其意,脱口道:“今日原也是奴婢的生辰。只是往年看着府里为公子庆生,满府热闹的景象,光影照着,也觉得像是自己也过了生辰一般开心。”

  

  她话音落下,室内有片刻寂静。林星曳心中蓦地一酸,随即又被一股更汹涌的暖流覆盖。她看着绿萝那带着稚气与满足的脸庞,唇边绽开一个极温柔的笑:“原来如此。今日给你说声‘生辰吉乐’,我们这场夜宴,倒也不算辜负了。”

  说着,她便褪下腕上一只通透的白玉镯子,拉过绿萝的手,轻轻为她戴上:“这个,算是给你的生辰礼。”

  不等绿萝反应,她又对柚禾道:“再去取些我匣子里的散珠来,不拘大小,给今晚在场的姊妹们都分一分,沾沾喜气。”

  绿萝看着腕上那抹温润的莹白,只觉得重得她几乎承不住,眼眶瞬间就红了,“噗通”一声便要跪下行大礼:“少夫人!这太贵重了,奴婢……”

  林星曳早已伸手扶住她,语气温和却坚定:“快起来。今日你是寿星,怎好拜我?平日里,原也是你们辛苦了。”

  众丫头们看着这一幕,心中俱是暖融融一片。那点因为主子迟迟不来而笼罩在头顶的阴云,此刻竟被这意外而至的温情与体恤彻底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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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渐微,桌案上杯盘狼藉,几个年纪小些的丫头不胜酒力,早已伏在桌角沉沉睡去,脸颊还带着酣然的红晕。林星曳静静看着,眼中最后一丝欢愉也沉淀为疲惫的温柔。

  “让她们睡吧,”她声音很轻,“今夜……都辛苦了。一切明日天亮再收拾。”柚禾见她眉眼间倦意浓得化不开,便柔声劝道:“姑娘,您也早些歇息吧。”

  林星曳走到床边,并未立刻躺下,而是伸手从枕下摸出那条她亲手绣了多日的腰带。锦缎上的花样,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针脚依旧细密,却显得无比讽刺。

  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指尖用力,觉得这一切可笑至极。

  “柚禾。”她唤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语气狠狠地,像是在丢弃什么脏东西:“拿去,处理了。我永远不想再看到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晚这酒宴的事,也不必向公子、老爷提起。”

  柚禾接过那轻飘飘却重似千钧的绣带,看着自家小姐那强撑的、近乎破碎的平静,心头又酸又痛,知道此刻任何劝慰都是徒劳,只得低低应了声“是”,攥紧了那腰带,恨恨地退了下去。她恨那不解风情的人,更恨这令人无力的局面。

  

  房门再次合上。林星曳独立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俯身再次探向枕下。这一次,她摸出的是一只精巧的鎏金虾须镯。镯子做工极细,在掌心泛着幽微的冷光。

  她将它举到眼前,指尖摩挲着内侧那个錾刻的小字——“琰”。

  仅仅一个字,却像烧红的针,猛地刺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视线瞬间模糊,温热的水珠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一颗接一颗,迅疾地砸落在冰凉的鎏金镯子上,溅开细小的水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却满是酸涩。先前那强压下去的委屈、失望、自嘲,此刻尽数翻涌上来,化作对这镯子的厌弃。它越是精致,越是象征着那份她曾珍视无比、如今却显得可笑的情意,就越是刺眼。

  手臂猛地一挥,那镯子便脱手而出,划过一道黯淡的金弧,直直飞向床内昏暗的角落。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嗒”,它似乎撞在了什么上,随即滚落下去,再无声息。

  林星曳看也没看那角落,她吹熄了灯,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躺下,拉过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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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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