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垂拱密诏对新策 玉章鸣凤绘山河
霆雨1632025-06-07 14:472,338

  卯时三刻,时恩捧着鎏金铜盆进殿,惊见宇文琪已自行束好发冠。自登基后,他还是头一回见主子这般…鲜活。那眼角眉梢跳动的,竟是久违的、压不住的活气!

  “这方砚台,”宇文琪忽然指向案头,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抚,“换成洪州进贡的澄泥砚。”

      时恩看着他摩挲砚台边缘的动作,猛地想起先帝时,还是太子的主子每得太傅一句嘉许,也是这样无意识地摩挲书角。今日他特意穿了月白底绣银龙纹的常服,俨然是当年东宫勤学少年的模样。

  “陛下,于大人辰时才到…”

  “朕知道!”宇文琪截断话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时恩鼻尖一酸,慌忙低头整理早已齐整的笔架。这般神采…恍若八年前,那个初登大宝、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

  廊下鹦鹉突然尖声学舌:“宁鸣而斯!”吓得魂飞魄散去捂鸟嘴,却见宇文琪朗声大笑,竟从鎏金食盒拈了块茯苓糕,信手掷给那鹦鹉:“赏你的!朕今日…只听想听的声音!”言罢,大步流星直奔垂拱殿,袍角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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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垂拱殿。

  龙袍袖中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宇文琪紧盯着殿门,晨光勾勒出一道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踏入,目光如炬,锐利如刀——这就是于清,于沥岩?那个曾抗旨拒入翰林,却将一州之地治理得政通人和的狂生?不过廿四五之龄,眉宇间风霜刻痕已深。

  宇文琪的呼吸不自觉屏住,眼前仿佛浮现抚州贬所昏黄的烛光下,自己一字一句偷偷誊抄《洪州役法新策》的情景。时至今日,他还记的书中那句:

  民力未竭而国用已匮,非生之者寡,实聚之者苛也!

  于清在阶下站定,抬首。四目相对!他看到年轻的帝王眼中燃烧的火焰,炽热得烫人——不是太后那淬了冰的威严,而是那种孤注一掷、渴望燎原的光!

  “臣洪州通判于清…”

  “给先生看座!设于丹墀之上!”宇文琪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时恩惊讶——丹墀之上?无实职者赐座已是破格,竟还近在咫尺?!于清却已坦然撩袍落座,姿态清逸,仿佛置身洪州府衙的旧案前。

  屏退左右,殿门轻合。宇文琪身体微微前倾,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压抑的渴望:“国库不盈,民生困苦。朕…求先生救国安民之良策!”

  于清并未直接作答,反问道:“陛下心中,古之圣王,孰为圭臬?”

  宇文琪略一沉吟:“自是我朝太祖、太宗文皇帝。”

  “大谬!”于清声音清越,如金石相击,“古今帝王,首推尧舜!陛下欲立不世之功,当效法尧舜治国之道——简明扼要,不尚繁复。”

  他目光扫过殿宇,似穿透重重宫墙,“然观今之朝局,困于祖宗旧制与新法之间,政令推行,步履维艰,犹如抱远薪救近火,薪未至而焰已燎原!”

  “先生洞若观火!”宇文琪激动得霍然起身,胸腔激荡,“稷兴以来,国库岁入虽增,然北御强虏,南治水患,耗资甚巨,府库渐虚!朕当年推‘活民税法’,本欲纾解民困,奈何…”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陛下新法初衷无错!”于清目光如电,一语中的,“然其弊在‘粮’!天下粮种不齐,量器不一,犹如百川异道,强引同归,焉能不溃?

  陛下欲行此法,必如始皇‘车书同轨’,先定天下度量衡之准绳!

  然…”他话锋一转,更显锐利,“民以食为天,粮产仰赖天时,以粮改制,根基不稳!陛下当善聚天下民力以生无穷之财,再取天下之财以奉朝廷之需!”

  宇文琪目光炯炯,如饥似渴:“请先生明示!”

  于清起身,袍袖无风自动,指陈方略,声震殿宇:

  “臣请立三司!其一,经政司,掌天下茶、丝、瓷三利!尤以茶为要!洪州旧例,百斤紫笋茶可易胡马十匹,千担团茶可抵三军岁饷!请陛下敕令东南、西南择良田改种茶林,朝廷定品级、核初价、颁茶引,凡行商者必持引,此司直属御前!

  待岁入茶税,三成充边饷,七成通江河、兴学堂——无论男女,皆可入学,皆可应举!”

  “女子入学应举?”宇文琪微愕,“太后称制时,曾允官宦女子入宫为文书,然民间…”

  “陛下!”于清猛地掀开外袍下摆,露出内衬精致的缠枝莲纹锦,“此乃洪州女塾绣娘习作!陛下可知,洪州女塾三百绣娘,半年织就驼队所需旌旗万面!

  若使闺阁通经史,十载之后,朝堂之上必添班昭、谢道韫之才!届时,陛下何愁不得三成干吏?”

  宇文琪眼中精光爆闪,缓缓坐回龙椅,心潮澎湃:“先生…请续言!”

  “其二,通衢司!”于清手指仿佛在虚空中划开疆域,“开漕渠以贯江河,修直道而接岭海!使蜀锦朝发夕至吴越,越瓷晨装暮达幽燕!

  今漕运仅利东南,西南、岭南商货转运,靡费过半!若陛下打通此二枢纽,则商贾云集如百川归海,市肆繁盛若星斗漫天!”

  宇文琪没有打断,甚至畅想着于清描绘的山河图景。

  “其三,惠商令!”于清声音愈发铿锵,“减关津之苛税,除市易之细征!仿洪州‘五等折色’法,许民以茶、粮、丝、瓷代赋!此乃解陛下当年‘方田均税’量器不一之困的钥匙!”

  宇文琪端坐龙椅之上,五指猛地收紧!金丝楠木雕琢的冰冷龙鳞深深硌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于清的话语让他醍醐灌顶。

  “好!!!”

  这一声爆喝,石破天惊!宇文琪自己都惊觉失态。七年流放磨砺出的深沉威仪,此刻竟压不住胸腔里那喷薄欲出的滚烫热血与万丈豪情!仿佛那个抚州陋室中抄写策论的落魄青年,终于握住了劈开混沌的利剑!

  他深吸一口气,强抑激动,忽想起母后的提醒,沉吟片刻抛出最后的试探:“朕闻…有人议卿‘只通经学,不谙实务’?况先生早年入仕,可是批判过商人逐利害民...”

  于清傲然挺立,声震屋瓦:“经学大道,正在于经世致用!昔日周公制礼,岂是拘泥古书?”

  他猛地伏首,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之上,发出清越回响,誓言如铁:“商者利民害民,全凭陛下如何用之。陛下若决意行此新法,臣愿效犬马之劳!

  纵使刀斧加身,臣宁鸣而斯,绝不动摇!”

  宇文琪心头巨震,疾步下阶,一把将于清搀起:“快起!朕之心,唯先生知!”他眼中再无半分犹疑,从怀中珍重取出一枚鸡血玉章,印钮雕作昂首凤鸟,印文赫然是四个铁画银钩的血红篆字——宁鸣而斯

  他重重将玉章拍入于清掌心,力道之大,让于清都感到微微发麻:“持此章,如朕亲临!先生即刻将方才宏论,详撰成策!

  明日早朝,朕与先生…并肩而战!”

  

继续阅读:第5章 宴前星曳试新衣 廷议雄辩争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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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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