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婆媳俩谁也没再争论,吃完饭王翠屏抢着把碗洗了,又一声不吭跑去浴室把床单搓干净,她对高年年帮她收拾“脏东西”这事还是不大适应。
高年年洗完澡回房间,想着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把王翠屏带去医院。有病得治,就怕拖。
睡到半夜高年年突然被人推醒,卧室里没开灯,她先是被吓了一跳,听到对方的声音才缓过来,胡乱扒了扒头发:“妈,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还没睡?”
她侧过身去把灯打开,就看见王翠屏弯腰站在床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黑跑到她房间里了,猛不丁一瞧挺考验心脏的。要不是高年年还算了解王翠屏,当真要觉得她是为之前的事报复自己来着。
“这个你拿着,密码你知道的,就跟我手机上面的一样。”王翠屏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张卡片,高年年愣了一下,是张银行卡。
王翠屏唉声叹气,往床沿一坐,拍着床道:“人老了老了,还尽给你们惹事,你听妈的,要是花钱多,你们就别管我。”
高年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抬头望去, 卧室里昏黄的灯带映着王翠屏本就蜡黄的脸,人看起来愈发憔悴。
她老婆婆这个人吧,最对不住的其实是她自己。对自己太抠搜,整个夏天就地摊上买的两件花衬衫轮着穿,穿了几年,洗得布料都薄了,还是舍不得扔,给她买的新衣服还要拿去商场退掉。
高年年当下鼻尖酸涩,轻轻搂了下王翠屏的肩,道:“妈,你别多想了,去睡吧。”
高年年又跟领导多请了两天的假。医院离家不远,开车过去十几分钟,这是家三甲医院,口碑不错。原本桥北这边各项民生配套设施是跟不上老城区那块的,这几年发展下来,某些领域倒是有追平的趋势。
医院的诊疗结果跟之前在社区医院查的差不多,照王翠屏这个年纪,又是绝经几年,大部分情况下子宫肌瘤都会萎缩,像她这样长到九公分的,不常见。
可以明确的是,她这个肿瘤,需要手术处理。只是这手术方案,还要同患者及家属商议。摘除肿瘤是一方面,肿瘤摘除后也要去做病理检查。医生考虑到后期恶变的可能性较高,且王翠屏的年纪已经没有生育需求,建议患者采用全子宫切除术。
说白了,就是摘除子宫。
高年年相信医生的判断力,何况社区医院那边也是同样的意思,就怕王翠屏这儿理不清,又要好说歹说的,费一番口舌。
好在她已经通知过贺文华和老公公,老公公这会儿人在地铁上,贺文华明天拍摄完也会直接回南京,到时候让他们讨论决定。
“好的,谢谢您,我们再商量商量。”高年年说。
谁曾想王翠屏拘谨地站在那儿搓搓裤腿,说:“医生,这些我都不懂的,有什么事你跟我媳妇(儿媳妇)讲就行。”
竟是不再抗拒。
手术时间和方案很快定下来,微创手术,相对而言比较温和,术后恢复期也短些。老公公在医院呆不了太久,没办法,家里近二十亩的螃蟹要伺候。喂食、检查水质、清理水草,这些都得他操心,蟹塘一天不能离人。
只能高年年和贺文华轮流请假来看护,王翠屏原先不肯,但哪个放心把她独自扔在医院,请护工那更是万万不可能的,钱花在外人身上,还不如要了王翠屏的命。再说,肯定没家人细致。
两人间的病房,隔壁床的老太太和王翠屏的情况相似,她比王翠屏大个四五岁,都是妇科病要摘除子宫的。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家属早晚过来送饭,白天都是她自己在医院。
开始她见高年年忙前忙后,还以为是王翠屏的女儿,后面贺文华来了才清楚。老太太忍不住对王翠屏感慨:“还是你福气好啊,儿媳妇这么孝顺,比我家姑娘还要贴心的。”
“哪有,连个孩——”王翠屏摇头,也是习惯了,整天把孩子挂在嘴边,这会儿却突然说不出来,她歪头盯着挂钩上的输液袋,怔了两秒,转而伸出另只手冲隔壁病床竖起大拇指,颇有几分得意,“我家媳妇(儿媳妇)啊,是这个——打着灯笼没处找的。”
高年年刚才帮王翠屏倒尿袋去了,昨天刚手术,导尿管要保留两天,尿液达到一定量就得处理。谁想得到,高年年那么体面的一人,有时她直接从商场赶到医院,妆没卸,看着精致又时尚,却能为王翠屏做到这个地步,丝毫没怨言,不见嫌弃。
进来时正巧听到王翠屏夸自己的话,高年年只笑了笑,坦白讲,她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这些天,高年年和王翠屏单独相处的时间竟比在家还要多。平时充其量吃饭坐在一块儿,大部分时候都是各呆各的屋子。如今话也密了,且正常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