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年年欢天喜地哼着歌出门。
王翠屏等她走后把客厅桌子上的“送子画”整齐地叠放起来，扭头又给自己老伴打去电话。
老太太觉得憋屈，有气没处发，认为他们小年轻不懂自己的苦心，没说两句就直抹泪：“你说我们这么辛苦，为了谁忙活？还不是为了他们。他们现在不生孩子，以后老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电话那端，贺父不知说了什么，王翠屏猛地一跺脚，道：“你子忙她个姆妈（你指望她妈，南京高淳话），没用！那天赵春漪喊我去她家吃饭，我想让她一起劝劝，她怎么说，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做主。她那话的意思，还嫌我多事，到最后都成我的错。她赵春漪反正不管姑娘，她家那个大的，三十好几了也不急着找对象，你看她问过没有？人家有儿子，有孙子，哪管我们死活！”
“你说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你哥、你姐哪个没有孙子抱？过年压岁钱我们都给出去不少！”王翠屏原本情绪还好，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悲天呛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下来，“趁我们现在还能动，他们生孩子，我们可以帮忙带，以后看他们怎么办？还是不懂事啊！”
许久后，她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又对贺父道：“上回你姐送的那包旧衣服，我放在二楼西房的柜子里，你拿到江浦来。”
“做什么？”贺父问她。
“这你别管，我有用。”王翠屏总算有了点精神气，她刚想起身，捂住肚子“唉哟”一声。
贺父问她怎么了，她揉着小腹回道：“能有什么事，老毛病，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你上午要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就坐地铁来。”
中午高年年到商场负一楼吃完饭。同事让高年年先回店里，自己要去趟附近的药店。高年年问她去买什么药，同事说：“哎，我不是腰肌劳损嘛，最近腰疼得厉害。曹姐给我介绍款药膏，贴了两天还蛮管用的，不怎么疼了，我再去买几贴。”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也买点。”高年年喊住同事。
“你也腰疼？”同事问她。
“不是给我自己买。”高年年说，“我老婆婆，我买回去给她试试看，她最近在我这边。年初我们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也是腰肌劳损。她其实就是体力活干得太多，让她和老公公两个人别养螃蟹吧，他们也闲不下来。”
同事笑了下：“那你待你婆婆不错哎，我就没见几个儿媳妇还惦记婆婆身体的，两个人能处下去，不吵架就算不错。”
“她待我蛮好。”高年年顿顿，“将心比心吧。”
“还是你省心，我家那个——她来帮着带孙女，我们一个月要给她五千块钱，这就算了，每天衣服晒在外面，她只收她儿子、孙女的，我的衣服就当没看见。”同事说到最后，反把自己气笑了，“你看吧，我跟她儿子结婚五六年——还把我当外人。谁都有老的一天，她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别想我在跟前伺候，让她儿子姑娘去服侍。”
这话高年年没法应。她总不能讲，王翠屏在她这边，饭都盛好了端给她吃，家里也是王翠屏收拾，连拖把都不让她拿。提了反而有炫耀的嫌疑，再说谁家没有一两件为难事，想到这两天家里的闹剧，高年年有些无奈。
下班高年年直接回江北，高岑早上才跟她说过，既然王翠屏在家，贺文华又出差在外面，就别动不动跑到三牌楼，免得王翠屏对此有意见。其实不用高岑提醒，高年年也打算回去，正好让王翠屏试试新买的膏药贴。
所以高岑实在很不了解高年年。至于高年年么，说起来嘴利索，事实上她在外人面前极有分寸，说句“八面玲珑”都不为过，偏对高岑恣意，反差实在太大。
王翠屏已经煮好饭等她，见她回来，忙叫嚷道：“年年快来吃饭，今天鲫鱼还是你爸带来的，他前天在水库那边钓了几条，知道你喜欢吃，他没舍得杀，就是养瘦了。”
她对高年年的饮食喜好，甚至比赵春漪记得清楚。王翠屏就是典型的奉献式母亲，为儿女当牛做马，心甘情愿。
高年年边换鞋边往屋里看：“爸来啦？”
王翠屏说：“他送东西的，早走了，家里也离不开他。你大姑妈她孙子不是上幼儿园了吗，家里孩子衣服多得很，有些穿都没穿过就送给我们。今天有太阳，你爸拿过来，我顺手晒了晒，以后用得上。”
高年年扭头，才发现通往外面院子的玻璃门完全被移动衣架挡住，衣架上满满当当挂着两排婴儿服。
这行为已经不是暗示，就差直接明确表示，让高年年和贺文华赶紧生个孩子。当然以前王翠屏夫妻也不是没讲过，只是那会儿结婚时间短，贺文华说自己不要孩子，老两口都以为是玩笑话。
高年年腻烦王翠屏这种行为，但还是忍住，没当场发作，扯唇假惺惺笑了笑：“大嬢嬢（大姑）对咱家挺好的。”
“你姑妈、伯伯都好。”王翠屏道，“孩子还是要多生，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高年年心说她和贺文华结婚的时候，贺文华他大伯因为没坐到主桌，气得直接在家族群里跟贺文华他爸互骂，两人到现在碰面都不怎么说话。显然王翠屏“记性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