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清晰地映出他们身影,金属质地的门被擦得透亮,站在它前面跟照镜子没两样。高岑抬头看见身旁的男人,稍不注意眼神就能对上。她心中直叹气,挪开眼,转而盯着电梯按钮上的数字。今天电梯下来得太慢,几乎每个楼层都停。
高岑绞尽脑汁试图打破僵局,冒出句:“路总今天怎么没带饭?”
一张口,高岑就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敢情她也跟“饭”杠上了,左右都绕不过去。
不想路季南却正儿八经地回她:“昨天我有个朋友来南京,晚上帮忙接待了下,到家太迟也没地方去买菜。”
他实在解释得过于详尽,丝毫没敷衍,但高岑只是随口问他而已,这样一来倒更觉得自己没话找话。
高岑也认识到,最近一段时间自己跟路季南关系缓和不少。主要是她现在这种境况,不好意思再跟路季南争锋相对,颇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还有那点情谊。她尝过几回他做的菜,路季南厨艺不错。当然,她没有吃独食,同样跟他分享过。两人勉强可以称得上“食友”。
她顿顿,含糊应他道:“噢。”
这时高岑手机响了几声,高年年在电话那头告诉她今晚下班直接过去,问她大概几点到家。
高岑心知肚明高年年要来看“富贵”,平常没事也没见她往家里跑过。她心思复杂,跟着路季南的脚步进去电梯。本不想跟高年年计较,但高岑还是会恼——自己在高年年心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一只狗。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阴阳怪气说了句:“哎约歪(语气词,表讽刺惊讶),你根儿个(今天)怎么想起来回家了?”
高岑的声音不低,普通话夹杂着南京话,并不难理解,连路季南都听懂了,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意味,静静朝她看去。
那边高年年干笑两声,喊她:“姐,我这不是不放心——对了,回头我把钱给你——”
高年年表示雇人的钱她会出。她的口气听着也大,好像一个月花两千多块钱在狗身上完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这态度让高岑有些窝火,本来她就不是多赞同高年年的生活方式,何况前些日子高年年还买了辆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车。
此刻高岑连路季南在场都顾不上了,张口就训道:“少来这一套,没几个X钱还骚包(显摆)。你跟贺文华两个人,都还有车贷、房贷要还,现在哪个勤钱(赚钱)容易?再说了,你家上人(长辈,指贺文华父母)这把年纪了承包蟹塘还不是为了你们!”
高岑怒气冲冲,火上来想止都止不住。她嫌高年年不会过日子,这架势是真恨不得当面去把高年年痛斥一顿才好。难为他们夫妻两个能过到一处,都是败家子,谁也别嫌弃谁。
要搁以往,就高年年过生日之前,她肯定不会这么任由高岑骂。但怎么说呢,那段时间同高岑较劲,跟高岑对着干,她自己也未必能舒坦到哪里去。她的泪早掉过了。
再说现在高年年的立场和高岑差不多,也有“把柄”在人手上,不敢跟高岑顶撞。被高岑念叨两句又不会少块肉,她这些年应付高岑也算是颇有心得。她突然抬高声音,打断高岑的话:“姐,先就这样了啊,我还在开车——”
电话里忙音骤然传来,也几乎在瞬间将高岑拉回现实。她侧身瞥眼路季南,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不过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
好在电梯很快到达公司楼层,路季南侧着身示意高岑先走。高岑闷头往前,心中后悔不迭,只想管住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高岑心叹下回还是早半个小时出门的好。
她刚踏出电梯,还没走到公司,路季南出声问她:“我记得你前几年刚买了房子,房贷么,在还的吧?”
高岑脚步一顿,不明白他怎么提起这茬,一早上路季南问东问西,实在太奇怪,她愣了会儿,还是点头告诉他:“还的。”
前台同事看到两人今天一起进公司,倒没怎么吃惊,更没有想歪。她只略微抬了下头,看清来人后,打声招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直觉认为两人是在楼下碰到。毕竟谁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尤其近来高岑还被扣工资,全公司批评,心中难免愤懑。
高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忙往设计部门那边走。而路季南到自己办公室,在办公桌后坐了片刻,突然给财务部主管发去消息:“孙经理,麻烦你来趟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