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诚公司宽阔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西装革履的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张辅斌现身时,躁动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他身穿蓝色西装，缓缓地走上舞台。转身定住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站在佛陀塔尖上，受着万人香火。
张辅斌把话筒往下压了压，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势必高昂，“能继任公司董事长，我荣幸之至！”
他说完这句话闭上眼，停顿许久。掌声过了一番，众人见他没有继续讲话，以为是掌声不够，于是又热烈地鼓了一次掌。
别人不懂，只有张辅斌自己知道，他终于扬眉吐气了！
没错，第一句话把他这积压几十年的怒火狠狠地吐了出来。
兄弟俩争斗半辈子，终于是自己赢了。
他缓缓地扫视众人，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眼神掠过左手边总裁的位置时，停留了几秒。
李悬双手交叠在下颌处，微仰着头，二人相视一笑。
平日里公司相传她与养父张富城关系甚好，可现在张富城刚死不久，她本该忧郁的眼神里却不见丝毫悲伤。
张辅斌目视前方，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大诚公司发展到今天，一定是离不开……”
仁何琪盯着张辅斌，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天，张辅斌为了钱和权，不惜杀掉自己的亲哥哥。
亲情在金钱和权利面前，真的一文不值吗？如果是真的，自己又在为谁而活？
仁何琪脑子一团乱麻，温暖的阳光打在后背，他渐渐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看向自己，仁何琪不知所措，以为是心事被人戳穿，急忙故作镇定。
旁边的同事拉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你，总监。”
仁何琪迟疑了一下，随后感到一股巨大的喜悦向自己涌来，他突然明白了大家为何看向自己。
他急忙站起，弯腰点头挨个感谢，没想到却引来全场一片笑声。
仁何琪不明所以，只是跟旁边的人握手，赔笑。
台上的张辅斌笑了：“我刚宣布王总监上任，仁副总监就起来致谢，真是爱徒心切，不愧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
张辅斌说完，台下掌声雷动，大都是起哄的。
坐在仁何琪右边的徒弟王澜缓缓起身，招手向大家一一问好。
仁何琪呆住了，眼神迷离。他问旁边的同事，同事也有些不好意思，“老仁，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刚才开大会看你出神，提醒提醒你，谁能想到你……”
仁何琪此时脑中一片混乱，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他感觉头晕目眩，近乎晕厥过去。
他看向身边刚才嘲笑他的同事，一双手不自觉地伸出，狠狠卡住同事的脖子。他能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力量不断地灌入手臂。
窗外的残雪纷飞，挂在树枝上，像被戳穿了心脏，渐渐融化。
仁何琪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工位上，他只记得那些人山呼海啸似的涌过来，他则是一个浪涛中的小丑，供人嬉笑。
人到中年了，辛苦维持的面子被人踩在脚下，他神情有些恍惚。
他摸了摸头，不知道被谁挠了一下，渗出点滴鲜红的血，手背上也有些划痕，大概是挣扎的时候被同事们抓的。
听觉恢复正常，他能听到周围的人对他议论纷纷。可一转头，那些人就立刻闭口不谈，都怕惹祸上身一样。
公司里还是如往常一样，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只不过他旁边的工位空了。
走廊上多了一个戴着总监工牌、来回视察和批阅报告的人。
仁何琪不知道徒弟王澜为何能胜任总监这个位置。
王澜长得贼眉鼠眼，明明才进入公司不到两年，实际能力也不如自己，怎么就一步登天了呢。
仁何琪回忆起王澜刚进公司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好，又不勤快。年轻人没有业绩很沮丧，是他把自己的一些客户分给王澜，王澜才有赚钱的活干。
可后来王澜不知从哪里搞来仁何琪联系业务的本子，以对接的名义，开始偷仁何琪的客户。
刚开始，仁何琪看破不说破。
可到后来，仁何琪实在忍无可忍。王澜只好卖惨说自己年轻，去丈母娘家没钱没面子，女朋友要闹分手，这才不得以需要点业绩。
仁何琪心地善良，对于偷业绩的事再没追究，而王澜却因为业绩增长迅速，被提升为副总监，和他站到了同一位置。
仁何琪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帮了王澜那个混球，现在他骑在自己头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算了，毕竟这已经是事实。但凡是个人，看在情分如此深厚的份上，怎么不得关照关照自己，仁何琪自我安慰着。
接水的时候，有同事瞅准时机偷偷提醒他。
张富城和张辅斌关系本就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张富城看好提拔的人，张辅斌怎么可能重用？不光仁何琪，其他的人事调动，也都是如此。
仁何琪恍然大悟，张富城的死看似与自己毫无关系，却在冥冥之中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仁何琪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工作还怎么干，直到开水溢出水杯，他被烫得尖叫一声，差点咬了舌头，这才认清现实。
仁何琪为人老实，在尔虞我诈的职场里少不了吃亏和憋屈。
现在张富城死了，他在公司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板儿，没有以前那么直了。
下了班，仁何琪恍恍惚惚地回到家，楼道里聚集了很多人，家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