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四,寒气越来越重了。
仁何琪起身拿过衣架上的皮袄套在身上,准备到楼下去吃点早餐。
食堂里暖烘烘的,食物都冒着热气。
仁何琪买完饭,找到一处长桌坐下,正准备先尝一口豆浆,身后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你说这张家两兄弟接连遭受意外,不会是有人蓄意谋杀吧?”仁何琪循声望去。正在说话的是个瘦小的年轻人,他旁边坐着一个圆脸的胖子。
仁何琪蹙了蹙眉,从篦子里拿起热乎乎的油条,用手掰成碎块儿,放在豆浆里。碗里的油花儿飘起来,香气扑鼻,他掰了一半就捧起碗来喝上一口。
“说实话,我觉得销售部那个仁何琪挺可疑的,听说尸体就是他领着发现的。”圆脸年轻人推测道。
仁何琪腰背一挺,刚喝进嘴里的豆浆都忘了咽。
“不可能!”瘦子辩解道,“他原来是个副总监,张辅斌一上任就想把他提成了总监。人家乘着张辅斌这艘大船,前途好着呢。”
圆脸一听恍然大悟,“你咋知道这么多?”
瘦子笑道:“大家都在说,最不可能杀人的就是仁何琪,人家可是个老好人。”
听罢,仁何琪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把一直含在嘴里的豆浆吞咽下去,油条嚼地嘎吱吱响。
下班后,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昏黄,街影游荡。
冬天的夜生活仿佛跟着寒冷的空气一起凝固了。
每到这时候,喝醉了瘫倒在雪地里,活活冻死的大有人在。
仁何琪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在路灯下卖烤地瓜的小贩。
他张望一下,拉开皮袄的拉链,从里面取出皮夹子,“来一个烤地瓜,拿炉子里的,要热乎的。”
小贩把棉帽子往上一拽,把耳朵露出来,“好嘞,热乎乎的烤地瓜一个!”
小贩伸手拉开一个小炉门,取出热乎乎的烤地瓜。
仁何琪接过,暖着冰冷的手。
“老板,地瓜多少钱?我也来一个。”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仁何琪一边撕着地瓜皮,跺着脚侧身望去。
旁边的年轻人和他差不多高,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双手插在蓝色运动服的口袋里,牛仔裤下套的是高帮靴。
“五块钱一个。”小贩拉开炉门,又递出一个烤地瓜。
年轻人接在手里,“谢谢。”
小贩笑了笑,搭话道:“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年轻人点点头,“刚从国外回来。”
他的脸被遮盖在帽檐下,路灯投射的影子使他的眼睛隐匿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真实面容。
“好家伙,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大老板。”小贩搓着手恭维道。
“哪里哪里,生意不分大小。”说话间,年轻人的眼光往左边瞥去。
仁何琪怕耽误回家,正转身往回走。烤地瓜的热气从嘴边溜出,长长的一串。
年轻人跟小贩闲聊几句,冲着仁何琪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此后的几天,仁何琪总感觉有个人跟着自己,可每次一转头,那个人又消失不见了。
冬月十八,冰开始上墙了,一层层的堆叠在墙缝里,把墙撑出许多裂痕。
仁何琪下了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雪花飘零,四周夜色弥漫。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月光代替了昏黄老旧的路灯。
同前几天一样,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他听得心里发毛,双手插兜,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朔风乍起,倏然袭过,他不由得背后一凉,猛地回过头去。
干枯的落叶随风飘转,空旷的街道上只有路灯的影子与他作伴。
他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雪窖冰天不免得让人胆寒,更何况最近又遭遇了大起大落,可能是有点儿神经过敏了。
仁何琪定了定心神,确定身后空无一人后,冲着回家的方向,快步拐弯进入了胡同。
老胡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闯进两侧高耸的围墙里,周遭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心里忐忑不安,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他心头一紧,双手攥拳,时不时地用余光向后瞟去。
直觉告诉他,身后一定有人。
狂风席卷落叶散乱地刮在两侧的墙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身后的脚步借着风声掩盖,突然加快。
仁何琪心里发怵,脚下一蹬,加劲跑了起来。
这条胡同他非常熟悉,三步并做两步,一头窜进了胡同尽头的黑暗里。
胡同尽头是垂直向左的路。仁何琪向左跑了几步后却又贴紧墙根,蹑足潜踪地慢慢移回胡同拐角。
他双手扒着墙缝,深吸一口气,突然从拐角跳出,杀了一个回马枪。
夜风凛凛,撞向胸膛。
空荡荡的胡同里仍然不见任何踪迹。
目光停留片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的确是神经太过紧张以至于引起幻听了。
正欲往回走,身后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生出了一双手。那双手从他余光的间隙里越过,出现在两颊。
他正欲叫喊,微张的嘴就被一块方布牢牢地捂住了。
仁何琪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顷刻间沉沉睡去。
那双手拽住他的肩膀,把他拖入黑暗。
铺满白雪的街道上,留下了长长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