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何琪拿起酒瓶给张勤盛满上一杯酒。
张勤盛的眼里透出无奈,继续说道:“小时候,无论我做什么,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成功,周围的所有人都要把这种成功归结于我的父亲。”
“我还记得有一年夏天,大家去捕蝉,我捕到一只十分漂亮的蝉。即使是这种与我父亲八竿子打不着的游戏,他们仍然嘲笑我说,那蝉是吃着我父亲的钱长大的,分明是只‘金蝉’。”
张勤盛略带唏嘘地说道:“从那时候起,我所做的一切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后来,我凭借全校第二的成绩,考进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入学的第一天,谣言四起,大家都说我是花钱买的名额。”张勤盛喝了一口酒,觉得这酒比刚才不够劲儿了。
酒杯在他手里颤抖着,“他一直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产业,把大诚公司经营好,做一个别人口中的‘少东家’,仿佛我的出生就是为了延续他的辉煌。”
“可我有自己的梦想,我不想让别人一提到我,就说那是张辅斌的儿子,我希望我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
张勤盛抿了一口酒,“再后来,我为了证明自己,就去了美国。”
仁何琪醉意熏熏,“那你也是有所成就,最起码对得起你父亲。”
张勤盛突然咬着牙,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这仿佛戳中了他的痛点,“我和同学一起创业,年景不好,赶上了经济危机。资金是大家凑的,一旦破产,我们就倾家荡产,甚至有的人都无家可归。”
“我不敢告诉他,这是我最后的尊严。我这些年不断努力就是为了向他证明,我张勤盛不靠他一样可以做出自己的事业。”
“一旦向他开口,我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张勤盛一口饮尽杯中酒,玻璃酒杯落在桌子上映出五色的灯光,“也多亏了贵人相助,才躲过这关。”
“怎么说?”仁何琪饶有兴趣地听着。
“国内有个留过洋的大老板叫陈安生,唯有他订单不断,一直支持着我的买卖。”张勤盛说道。
“这么说,你恨你父亲吗?”仁何琪问道。
张勤盛怔住了,可能是酒精作怪,他微红的双颊缓缓晃动,分明是摇头但嘴里却说出“恨……”
仁何琪无奈地笑了,用力地拍了拍张勤盛的后背,张勤盛这才深吸一口气,从回忆的泥潭里挣扎出来。
他看向张勤盛,“我有个女儿,她喜欢唱儿歌,可我总是没时间……”
仁何琪和张勤盛倾诉着各自的苦恼,酒续了一杯又一杯,里面的冰球不断的更换,始终保持着冰冷的寒气。外面下起了小雪,似乎温热的只有两人的心。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三十分,酒吧变得冷清,只留下满地的残局。
张勤盛和仁何琪喝得伶仃大醉,二人相扶着蹒跚而行,踩碎了地上残留的不少碎玻璃。
“我冷。”张勤盛说道。
“什么?”仁何琪没听清,他又问一遍。
“冷!”张勤盛大声说道。
仁何琪这才发现,酒吧的暖气已经关掉了,雪花在门外大摇大摆地飘着。
“你别着急,”仁何琪将自己的皮袄脱下给张勤盛穿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给张勤盛戴上,最后还不忘把自己常戴的耳捂子给张勤盛捂上去。
“还冷吗?”仁何琪大声问道。
张勤盛被裹得暖暖和和的,已然听不到他讲话。
出了门,仁何琪扶着张勤盛在街上晃荡。他脸上的酒色被寒风冲淡,张勤盛却被袄子包裹着,两眼朦胧。
酒喝多了话就多,仁何琪自顾自地说道:“今晚雪真大,真冷。你回不去家了,我也不知道你家住哪。我把你送回公司吧,这里离公司也不远,几公里路就到了。”
张勤盛喝得醉醺醺,腿脚明显不利索,仁何琪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扶着他。
二人穿过一条街,旧城区是下岗职工的集中地,这里的夜晚静谧得出奇。
仁何琪扶墙慢慢走着,皮鞋踩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张勤盛被他拖着走,他的鞋没声,一直拖沓在地上。
“你说你,前天晚上还跟我刀兵相向,”仁何琪拖拉着步子,有些累了,“现在倒好,还得我扶着你。”
张勤盛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仁何琪仍自言自语地走。
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人,渐渐靠近。
那人的袖子一抖,甩出了一把闪亮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