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礼已经结束,整个小院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凄凉,村里的人在帮忙收拾残局,长牙五爪的扫把在地上刷出呲呲啦啦的声音。
我走过去,正好大婶的一盆水泼在我旁边。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
大婶满脸讪笑着道歉,“是你啊小姜,你看我也没注意,浇在身上了吧?”
“没事的婶婶。”我笑笑,让开一些尽量不挡路,“您知道沈裴之在哪儿吗?我我找他有点事。”
大婶估计是想到了两天前我们的争执,眼神猛地一亮,又尽量掩饰下去,说:“在他奶奶房间里吧,他只要有时间就在里面发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闷坏了。”
我点头致谢,抬脚往里面走去。
进了房间里,仿佛被隔开了两个世界,安静得格格不入。
我敲敲门,低声道:“沈裴之?”
“……”
鸦雀无声。
只往前一步,我就看到窗前坐着的男人,背对着,身上还是几天前那身休闲西装,下巴上有乌青的胡渣,沧桑感从他身上渗透出来,迷 离而破碎。
我心脏倏地被攥紧,生生的难受。
他没有回头,耷拉在膝盖上的手里握着相框。
“你又来做什么?”
我一顿,还是选择走到他面前,哽声道:“节哀。”
苍白而无力的两个字说出口,我自己先一步眼泪直流。
只要想到那个温暖的老太太再也没机会站在我面前,我心就像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戳着疼,明明可以不这样的,明明她可以好好活很久……
沈裴之终于转过脸来看我,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觉,他的眼白几乎被红血丝占满,沉重的情绪压在里面,“我时常在想,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才被你和你母亲反复折磨,我还不够,还要搭上奶奶。”
他垂眸,忽而又自嘲一笑。
“但是,也怪我。”
“如果不是我自以为能保护你,自以为能挣脱世俗,也许奶奶不用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更不会心脏病发,怪我……”
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胸腔里像是有一把刀在绞,“不,不怪你。”
我顾不上接连涌出的眼泪,脱口而出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沈裴之听到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笑一声说:“所以?你还在在乎这个?”
我怔了怔。
不应该在乎?
“你走吧姜瑜,不必来这里惺惺作态,相信你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们……也只能这样。我回去就会让律师搜集证据,起诉林娇。”
他的声音仿佛浸过寒冰,没有一丝起伏。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紧了紧手机说:“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聊这件事。”
他没说话。
“不是林娇。”
我低头,停顿两秒才缓缓说:“这一切……都是你妈妈做的,包括上次林娇开车撞她,也是因为她说我是沈安逸的女儿,但其实我不是,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
我不知道这些话沈裴之还会不会信,但我却一定要说。
发梢从他额头垂落,挡住了那双深眸。
“你之所以会查到林娇的手机,是因为林娇的手机坏了,你妈妈买通了维修人员,动了林娇的手机。”
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背心里都是汗。
沈裴之的沉默,仿佛一掌将我拍进深渊里。
我怕他不信,又怕他信得太深伤到自己,更怕……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将一切算到我和林娇头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他的反应,但就是隐约觉得……
这很重要。
过了好久,沈裴之才将手里的相框放在桌上,是他小时候和奶奶的合照。
那时的奶奶看起来还很年轻,烫着卷发,温柔将他抱在怀里,一老一小的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笑容。
“说完了?”
他起身站在我面前,硬朗的身躯瞬间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喉咙翻滚一下,嗯了声,“说完了。”
“说完了就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
窗外冷风大作,刮得院子里的杂物噼啪作响。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立春后还会再倒一次寒,好像生怕世人忘记那种刺骨的感觉。
怎么离开那里的我不知道,双腿仿佛已经麻木。
回到小旅馆,正在嗑瓜子的老板娘抬眸扫了我一眼。
“姑娘,今儿还住吗?”
我下意识点头,然后又反应过来继续住下去没什么意义,笑笑低声道:“不住了,麻烦您……帮我退房吧。 ”
回京路上下了瓢泼大雨,上天似乎是想将世间污浊都冲刷干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趋势。
雨刷器开到最大也没办法让挡风玻璃变得清晰,能见度不足五米。高速应急通道停了一排车,跳动的双闪像末日里一跃一跃的机甲警报。
我恍惚的闭了下眼睛,无奈也只得把车靠边。
透过窗户往外面看,天空像一个灰蒙蒙的大洞,造物者拿着巨盆往下泼水。我心口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恍恍惚惚想到很多人,奶奶、沈裴之、林娇和柳晴。
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
一切又仿佛刚刚开始。
远处的云开始散开,阳光冲破厚厚的束缚时,山丘和田地间不期然出现一轮彩虹,美轮美奂。
高速上的车依旧不多,断断续续的有车主下车透气抽烟,用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幕。
虽然知道这不太守规矩,但一会儿应该没关系?
我也跟着下了车。
“啊……”
旁边的几人已经聊熟了,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你说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本来因为天气堵在高速上烦得要死,现在雨过天晴,看到这么好的风景,嘿怎么着?又好了!”
我听完,情不自禁跟着莞尔。
可不是么。
人本身就是很奇怪的动物。
“是啊。”另一个人突然转移话题道:“诶你们看新闻了吗?这才四月份,南方就已经有地方发山洪了,搜救工作都没办法展开,昨天晚上那边刚停,今天就吹到北方来了。”
我心里一咯噔,转头问:“哪里山洪?”
“啊……G市。”
我深呼吸一口气,没管对方莫名的表情,转身上了车。
找出手机,陆尧的几个未接来电挂在屏幕上。我眼皮一跳,迅速找出今天的新闻扫了一眼,山洪泥石流冲刷一切,所在地区里直播团队的位置不远。
黄伟铭和小夏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