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自从梨丫头摔伤后,李家连问都没来问过一句。
这就是明摆着的事了,他们李家没把梨丫头这个儿媳妇放在眼里,也不再看重阮李两家这门亲事。
只是他们老两口遇事习惯往好的一面想,想着也许是李家不知道梨丫头摔了呢?
瞧瞧,连理由都替人家想好了。
要不是老三,他们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李家简直是欺负人。
吴婆子想来想去,都咽不下这口气。
这门亲事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现在他们攀上了高枝,就又想着退亲,这哪是人干的事?
就在前年,梨丫头受凉发热,人差点就没了,还是一位化缘经过村子的大师给贴了一帧膏药,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位大师慈眉善目的,离开前看着梨丫头说了一些话。
什么“前世劫,今生缘。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小施主乃有大造化之人。”
前面说的这是啥他们不懂,但有大造化这句他们是听懂了。
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惹来的李家这门亲事。
不知道李老头李根荣是从哪听说了这么回事,上赶着要把梨丫头定给他家小儿子李正行。
李家家底厚,李小子长得俊还上学堂,是个识文认字的,阮老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年时间,李家就……
老两口气不过,但是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家,门风不好,梨丫头嫁过去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再说了,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他们阮家没那个能耐和县令老爷挣。
唉,先看李家咋行事吧。
……
阮梨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见天上飘着毛毛细雨。还好她昨晚把野菊花和婆婆丁都收进了她那屋。
吃过早饭,阮梨兄弟姐妹都挤在堂屋里。
经过一夜,阮老头和吴婆子似乎苍老了许多。而且阮梨发现吴婆子神色貌似不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也不敢问,只能插科打诨,要阮进文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其他五个一听也都蠢蠢欲动。
三妹阮枣秉承“啥事也不能落下我”的原则,也加入了进来。
阮进文看着六双湿漉漉闪着渴望光芒的眼睛,外加阮枣的一双懵懂大眼,一言未发。忽而站起身,回屋去了。
众人:……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好在没让他们等多久,阮进文就拿着一张大纸和两本书出来了。
阮梨见纸上写着他们七兄妹的名字,两本书是这个时代的启蒙书籍三字经和千字文。
阮进文把他们一个个叫到跟前,教他们认自己的名字。认完了名字,又领着他们读了一段三字经。
书里的字都是繁体字,不过阮梨都认识,背下来完全不成问题。但是原主小阮梨是个不识字的,所以她就故意念得磕磕巴巴,时而问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什么意思。
他们的读书声飘出去很远,把东西厢的四人也给引来了,都挤在了堂屋看着他们读三字经。
几个小的一看有这么多人看着,就更来劲儿了,越发读得大声。
雨飘了一会儿就停了,他们就拿着树枝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写写画画。
纸笔贵,他们买不起,现在只能这样了。
阮梨想到了沙盘,有了沙盘刮风下雨都不会影响学写字。
她知道阮进福会木工活儿,就跟他大致说了一下沙盘的形状、大小和用途。
阮进福心领神会,一上午便赶制出一个沙盘摆在堂屋里。
吃过午饭,阮进文便要赶回县学。他走之前把三字经和千字文交给阮家兴保管。
阮家兴受宠若惊,捧着两本书高兴得摸不清东南西北。
午后,阳光跳出了云层,照耀着大地。
阮梨把野菊花和婆婆丁搬出来接着晒。
阮家兴领着弟弟妹妹出门,继续打猪草捡柴火的事业。
一行人刚出门没多久就遇到了李正行,他背着个行囊,好像是要回县学。
李正行没想到会遇到阮梨,他听阮三叔说她摔伤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看来是伤得不重嘛。
他对家里给他定的这个未来妻子没什么感情,只觉得她人文文静静的应该是个不会惹事的,娶了也不是不行。
可是自从他见过了马同窗的妹妹,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这样的女子,不仅人长得漂亮,端庄优雅,仪态大方,而且还琴棋书画样样俱会。
他就跟着了魔一样,想着若此生有如此一女子为伴,便已足矣。即使娶不到马启山的妹妹,他亦不愿娶个目不识丁的村姑。
他已经决定要退了这门亲事,所以不想再拖拖拉拉下去,最好这几日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阮家兴停下喊了一声“正行哥”。
清俊少年点头表示回应,然后指了指路边的一棵大杏树,对着阮梨道:“你在那边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说完就往家奔去。
阮家兴还以为李正行要给阮梨啥好东西呢。
他虽然气李家人对大妹不闻不问,但对这个妹夫他还是挺满意的。他替大妹高兴,主动提出在前面等着她,让她忙完了再赶上来。
阮梨一头雾水,还是乖乖地在站在了李正行指的杏树下。
树上还零星挂着几个黄杏子,阮梨想到了前世吃过的李广杏,咬一口味美多汁、香气四溢,实在是对得起它那高昂的价格。
这辈子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啊,覆盆子也挺好吃的,阮梨安慰自己。
李正行回来,就看到站在杏树下的阮梨。
小姑娘小脸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脊背挺直,身体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一方手帕。
不行,不能心软,和他共度一生的应该是像马启山妹妹那样的女子。娶了她,他们两个都不会圆满,娶她就是害她,也是害自己。
李正行走到阮梨跟前,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她。
这手帕阮梨认识,是原主小阮梨送给李正行的,当时他接得不情不愿。
阮梨接过手帕,一双水洗般清澈的眸子盯着李正行。
李正行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明明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这双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人心般让他无所遁形。
他狠下心,连想好的几个借口也没用,直接道:“我已有心慕之人,望你成全。”至于心慕之人是谁,你没必要知道。
阮梨不经思索,轻轻回声“好”。
李正行一愣,桃花眼盯着阮梨猛看,好似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女子被退亲,不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么?
她怎么答应的这么干脆?
李正行又小心地确认了一下,“你答应了退亲?”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就不会犹豫烦扰好几天了。
这少年莫不是个傻子吧?
阮梨道:“是,我答应了要成全你们。”
事情太过顺利,让李正行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阮梨想了想,继续道:“结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亲也该一样。我答应了成全你们没用,一切都得听长辈的。”
意思就是喊你家大人来和我家大人商量退亲的事,他应该能听明白吧。
李正行是听明白了,“我爹娘过几日便会上门退亲。”
听明白了就好。阮梨留下一句“那就好”,就背起自己的小背篓朝着阮家兴等人走去。
李正行看她步伐轻快,没有一点不舍,心里倒有点儿不是滋味。
看来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直到看不见阮梨的身影,他才拐往去县城的路。
不想错过去县城的牛车,就得快点儿走。
阮梨要是知道还有这茬儿,定会送他一个字,“贱”。
此时她正愉快地在林子里采蘑菇。
这片儿山林真是一个宝库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真没说错。
瞧瞧,这到处的新鲜蘑菇,采回家就是一道菜,吃不完的还可以晾干了留着冬天吃。不喜欢吃的,拿去镇上卖应该也能得个几文钱。
就是得动作快点,慢一点可就抢不到了。
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的身手敏捷,眼睛还好使,一瞄一个准,比她可厉害多了。
采蘑菇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村里的小子和丫头。
其中就有原主小阮梨的小伙伴儿英子。
英子是丁香婶子的女儿,黑黑瘦瘦的,和她娘一样的热情,拉着阮梨问东问西,知道她已经好了,约好了以后一起打猪草。
这对于前世没什么朋友的阮梨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也格外珍惜英子的这份友情。
阮家兴打完猪草,这片儿的蘑菇也差不多采完了,一行人这才回家。
因为有英子等人的加入,队伍比来时壮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