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空飘起了雪花。
阮梨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庆幸他们已经到达了星洲城。
别人家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在陆先生这里就是,下雪天不出门,那就全都过来读书吧。
两个炭炉的火都烧得旺旺的,放在堂屋里。
读书的地点就在堂屋。
因为陆先生担心他们坐在热炕上读书会犯困。
江小月也被陆先生抓了过来,坐在阮梨旁边。
陆先生给她在纸上写了几个简单的字,教她读写几遍,就让她自己慢慢去练。
江小月嘴巴翘的老高,能拴一头毛驴。
她拿起毛笔没写几个字,墨汁就糊了一张纸。
“姑娘,我不想读书认字。姑娘……”
读书有什么好的,她又不能去考举人啥的。
再说,读书的苦,她吃不了。
阮梨眼神无辜,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她也得听陆先生的话。
“慢慢来,我哥刚开始也和你一样,你看他现在读书多认真,字也越写越好看。”
旁边坐着的阮家兴听到后心里高兴,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读书要全神贯注,切忌分神。”
陆先生带着警告的声音响起。
阮家兴迅速收敛心神,把心思放在书本上。
“小月,你可以的。我给你换一张纸,重新来写。”
还是陆先生厉害,收拾得住小月。
阮梨给江小月换了一张新纸,继续做自己的功课。
这一天,小院学习氛围浓厚。
江小月写大字,摸鱼。
阮家兴和章明石熟背陆先生指定的内容,练习毛笔字。
阮梨不用熟记硬背,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习字作画。
晚饭后雪停,陆先生说明日不落雪就去姚易年家。
以姚易年的学问,高中举人不在话下,就看是名列第几。
这次去,也算是去恭喜他的。
第二日,阮梨他们循着姚易年给阮进文留的地址,找到了姚家。
姚家在星洲城外的前丘村。
从北城门出去,往前走三里地,左手边的岔路口进去就是前丘村。
从村子的最西边数过来,第二个农家小院就是姚家,很好找。
阮梨他们到时,姚易年不在,只有他的父母在家里。
姚父姚母看上去和阮老头吴婆子差不多的年纪。
一听是永宁县柳树村阮举人的先生和家人来访,两位老人就要给陆先生他们鞠躬。
还好阮梨眼疾手快,越过陆先生上前架住了姚母。
姚父也被陆先生扶进堂屋坐在炕沿上,他泪中带笑,告诉大家姚易年高中举人,名列第十。
果然不出陆先生所料。
甘州府的第十名,明年高中进士有望。
陆先生替姚易年高兴。
姚母被阮梨给安顿在椅子上,拉着阮梨的手说着感谢的话。
儿子回来后就告诉他们,他在去甘州城的路上遇到了贵人,得贵人相助,考试才会顺利。他跟着贵人一起,不但有先生教授学问,还不用担心食宿问题,一路上好吃好喝好住的,一点儿也不用他操心。
最让她和老头子感动的是,阮家人待小年就跟自己家人一样,给他准备了考试的考篮,还舍得用人参给他补身体。
回来到柳树村之后,还给小年安排了马车将他送到家。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和老头子都记在心里。
小年说了,阮家于他的恩情,他铭记在心。
他也郑重给她和老头子说,以后阮家人就是他的亲人。
她和老头子还不了这份恩情,小年可以。
涂先生说,依小年的学问,明年他有望考中进士。
考中进士就能做官,做了官就能帮百姓办事。
到时再还阮家的恩情也不迟。
阮梨很不习惯这种场面,岔开话题,问道:
“姚奶奶,姚大叔他人现在在哪里,我们先生想见见他。”
“哎呦,你们看我这记性,看到你们来都高兴糊涂了,都还没找人通知小年呢,我这就去找他。”
姚母说着就要往外走,被阮家兴拦住。
“姚奶奶,您说下姚大叔的位置,我们赶着马车过去接人更方便。”
姚家的条件不是很好,堂屋里连炭炉也不放一个,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飕飕的。
阮家兴和章明石还是来时的样子,连皮帽子都没有摘下,就把手套取下拿在手里。
他们也不感觉热。
“按照往常,小年这时应该是在涂先生家。虽然他已经中了举人,但是在学问一道上却一点儿也不敢松懈,每日雷打不动都去涂先生家请教学问。”
姚父擦干眼泪,回答。
提起有出息的儿子,老人家眼底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研习学问,当如是。小年天分颇高,人也刻苦,来日必定前途无量。您二位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就等着享福吧。”
陆先生说完,还瞪了阮家兴和章明石一眼。
意思很明白,就是要他们向姚易年学习,不能懈怠。
前一段时间,情况特殊,他带着这几个不是跑这就是跑那,不是茶馆就是酒楼,把他们的心给带野了,都静不下心来把心思用在书本上。
现在该是收心的时候了,正好用姚易年敲打敲打他们。
陆先生的话令姚父姚母心花怒放。
阮梨抽抽嘴角,这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又跑偏了。
“姚爷爷,涂先生家在哪?怎么去?我大哥和石头哥去把姚大叔接过来。”
“出门右拐那家就是。”
姚父说出涂先生家的位置。
“涂先生家在村子的最西边。因为是外来户,住的离村子里的其他人家都远,就离咱家最近。”
两家来往多后,小年才入了涂先生的眼,才能有机会读书,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阮家兴和章明石去涂先生家接人。
姚母这才想起招待客人的事。
出门先去给堂屋的火炕添了柴禾,又去厨房烧热水。
阮梨和江小月不能让一个老人家自己忙乎,两人跟前跟后帮着烧了热水,端进堂屋。
姚父和陆先生都已经上炕坐着,炕上摆放着一张炕桌。
姚母拿出一小罐子茶叶,阮梨给姚父姚母和陆先生一人冲上一碗茶水,放到炕桌上。
房间的气温着实有点儿低,阮梨将她和江小月那辆马车上的炭炉和木炭都搬了进来。
陆先生和姚父姚母坐在炕上说话,她和江小月两个围着炭炉烤火。
大约一刻钟时间的功夫,阮家兴他们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姚易年和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
老者留着花白的长须,身着粗布寒衣,外面披着一件破旧的羊皮大衣。
即使穿着寒酸,也难掩其儒雅的气质。
阮梨猜测,这位老者应该就是姚易年的授业恩师,涂先生。
姚易年恭谨跟在涂先生的身后进屋。
看得出来,对于陆先生他们的到来,他很是高兴。
进门就朝着陆先生行大礼。
“陆先生,请受学生一拜。”
陆先生已经下炕,扶起姚易年。
“恭喜你啊小年,榜上第十名,实至名归。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你的授业恩师涂先生?”
“正是。”
姚易年立马介绍起双方人马来。
“先生,这位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陆先生,这四位都是进文兄的侄子侄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学生幸得陆先生和进文兄他们相助,甘州府之行才会如此顺利。”
“晚生陆安康见过先生。”
“见过涂先生。”
陆先生带着阮梨他们给涂先生见礼。
阮梨还是第一听到陆先生的名字。
安康,安宁康泰。
这是陆先生的父母对他的期望和祝福。
可惜,陆先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老朽一介农夫,担不起一声先生。”
涂先生还礼。
“先生过谦了。敢问先生可是涂广佑涂老山长?”
陆先生似乎没有察觉涂先生的疏离,继续追问。
“你见过老朽?”
涂先生没有想到,在这偏远的没几个读书人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认出他来,顿时来了兴趣。
陆先生也没有想到,涂先生真的是京城崇山书院的老山长。
他看着涂先生像老山长,只是试探的问了一下,结果显然很是意外。
作为大景有名的大儒,崇山书院的山长,涂老先生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出现了什么大变故。
他潜居乡间,不问世事,才没有听说。
“安康,陆安康……”
涂先生似乎在记忆力翻找着名为陆安康的人。
陆先生提醒道:“庆和七年,省试。”
“老朽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参加省试的考生。”
涂先生恍然大悟。
“学生惭愧……”
陆先生跟个小学生一样,在老师跟前认错。
阮梨一头雾水,这两个先生是在打什么哑谜?
陆先生和涂先生早就认识,陆先生还对涂先生恭敬有加。
这里肯定有故事。
“单看你对小年的倾囊相授,对读书人的怜惜,就知你是人品贵重之人。你能潜心教学,在永宁县教出两个举人来,可知你学问深厚。老朽听小年说,你的这几个学生也是个个人才出众,不错,不错。”
涂先生已经在来路上,得知阮进文和李正行高中举人的事。
他一改刚才的疏离,此时的他好似一个老师在鼓励自己的学生一样,亲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