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从城北镇政府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暗。当她感到被那个披着狼皮的领导欺负了,已经是满眼的泪水。进了城门洞,走在大街上,仿佛街上稀稀的人也不见了,寂静如无人烟的荒野,天空漆黑如墨,很远的天际上有一轮带血的残月,透出一股股无言的诡异。
她扭头看着身后,唯恐那个人会追来,却看到了城墙上长不高的杂树,干枯而扭曲成几道弯,树枝光秃秃的就像多少只绝望挣扎的残缺不全的手指。她多么指望着老天会有什么恩赐丢下来会让人接住,却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觉得不寒而栗。远处传来被什么东西骚扰了而惊飞的乌鸦的叫声,听起来怪异无比,更加深了空气中瑟瑟抖动的沉闷气息。
突然,她回想刚才在屋里黑暗中自己的手掌被一股巨力掌握着,抡圆了砸向那张丑恶的嘴脸上,感到百思不解。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会敢于反抗?假如自己没有那一巴掌,会怎么样?依着那个男人强壮的力量,还不把自己“活剥了”,任由他欺凌。
当她急匆匆走过城里十字街,才好像敢抬起头来。一路上她不敢抬头看每一个人,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负罪感,好像她做了天大的最见不得人的丑事。她骂自己下贱,骂自己做了对不起自己男人的龌龊事儿。她不敢再想下去,细思极恐,屈辱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又感到一丝的欣慰。毕竟自己没让这个人面兽心的领导图谋得逞,甚至于受到了一次无比激烈的教训!一路走来,她受伤滴血的心情才稍稍抚平了一下,尤其感到自己反抗得来了“胜利”,鼓舞着她,她才显着不那么慌张了。她下意识的回头惊恐着望了一下,还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逃离了险境。
远远望到了高台阶的刘家大院门,白雪一路的心里的小鹿蹦蹦跳跳个不停的才慢慢停下来。她赶紧拢拢自己被风吹散的头发,整理了几下身上的衣服,可一摸到那个戴在右手上的玉镯子还在,她急忙摘了下来,还左右看看,是否有人看见了。她不舍得丢弃这个玉镯子,觉着是她应该得的。她想起小时候做“观音仙儿”的时候,被大人利用得到那个烟土后,男人高兴了就都是有好处给的,像这种小物件之类的回家交给爹娘,换成钱够家里生活一阵子。她一时间恍惚了,这次好像也如交换一样,谢副镇长这样的当官的身份的男人摸了她的身子,她得到一个玉镯也是应该的。可她头顶上马上就有一个声音高高的哀嚎着,简直是震动着她的心肝肺,让她很难受,马上都喘不过气来了。
“白雪,马上把那个脏东西扔掉,最好丢到垃圾沟里,祸害人的东西!你过去小时候不懂事做‘观音仙儿’让人摆布,欺负,那是生活所迫,现在你已做了人的媳妇,怎么还会让别的男人随便摸身子?”
白雪被头上的声音厉声斥责着,痴痴呆呆的站在十字街头,感到特别的无助。这难道就是自己从小要进城过的“好日子”?从她真正成了刘家大院的一份子,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瞎子的媳妇,有了一个真正的家,没有感到想象的愉悦,反而是越来越感到走进了一个恐怖的无底洞里,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原来她的理想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善良,一定会换回来真诚,却到头来根本不是那样。不要对任何人抱以精神上的洁癖,觉着世上都是好人,这个世界里每个灵魂都是半人半鬼,撤去伪装,凑近了谁都没法看。
她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黑暗里,现在能做的,不过是静心等待,直到双眼适应黑暗。她感到一种后怕,却又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想到这里,她赶紧把那个玉镯子塞到了裤兜里,还使劲地拍拍,生怕显露出来,也是怕丢了。她知道自己的一家人,就是这个社会里被忽视被嫌弃的边缘人,哪里有幸运可言?不过是能够忍耐一切悲苦的人罢了。生活还得继续,只好忍辱负重前行!
白雪到了大门口,整理了身上的衣服一下,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故意慢慢的走进了大院里。她一边走着,耳朵和眼睛一刻不停地关注着院里的动静,生怕有人看出她的异常和不安。她一只脚马上就要迈进二道门,还庆幸这时间家家都在做饭,大院长长的的过道里竟然没碰到人。但她感觉这漫长的一段路好难走完,一旦进入到自己的家里,哪怕有多大的苦难,也好有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此时她在心里正准备该怎样给婆婆和蔡仁说下班来晚了的理由时,冷不丁的就听见了什么最不想听的声音。
“馨儿,下班了?”随着从唐家屋里传出的一声高嗓门的说话,司丽娟人还没出屋呢,却飘出来了声音。
白雪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似的身子还打了一个激灵,忙扭头寻找着司丽娟。
“这上班吃公家饭真好,不用做饭,回来吃现成的多好!”司丽娟说着人就从屋里走出来了,见到白雪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脸上涨红了的表情,就显出夸张的样子。
“哟,馨儿,几天不见吃胖了啊,看这小脸咕嘟紧绷绷的,一定过得挺滋润!还是做‘公家人’好!”司丽娟双手抚摸着白雪的胳膊,还在嘚嘚的说着。
“啊,娟儿啊,吓俺一跳!瞧你说的,俺不每天在这院儿嘛,有啥变化的?还不和你一样?”白雪见是司丽娟出来,刚才一直忐忑的心里稍稍有了松弛。
“嗨,哪能和俺比吗?孩子半夜闹腾,俺累了就睡到太阳升到老高了,照到孩子小屁股了才起来!不像你,公家人了,早走晚归的,那个见到你?”司丽娟娇声嗔怪的,那话里透露出来她的养孩子的功劳,应该享受阳光的照耀,同时也对白雪的上班感到羡慕嫉妒。
白雪听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真是一家人不知一家人的生活是咋样的。不是为了讨生活,能够一直这样活下去,谁会这样辛苦的劳累?俺男人是个瞎子,废人一个,你男人唐民倒好,壮壮实实的,还到县酒厂上班了,回来穿一身工作服,人五人六的在院里显摆。
这几年,因了蔡仁和唐民是同学,有了那层“打仗”的共同经历和牵涉,随着岁月的流逝,时不时的就院里的过去的小伙伴只有唐民一个人还惦记着里面院里有个蔡仁。他会买点儿花生仁之类的吃的,带上二两从厂里偷来的高度白酒,趁柳大娘不在家,到蔡仁屋里陪着喝两口。一来二去,白雪和司丽娟两个媳妇似乎也走的近了,熟络起来,成了可以说悄悄话的人。
“娟儿,唐三还没下班?你不去做饭了?”白雪说着,提醒司丽娟别拦住自己白话了,其实是她要赶紧回家了。
“馨儿,俺问问,镇里好玩吗?有机会你也带俺去看看,行不?”司丽娟凑近了白雪,趴在她的耳边悄悄问了一句,把白雪惊了一下,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假如刚才发生的一幕让司丽娟看见了,哪怕瞧出她和那个谢副镇长这些日子不正常的端倪,她那张破嘴还不跑火车,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娟儿,俺可不是去那儿玩去了,得干活的!”白雪赶紧解释说。
“俺知道的,那儿都是当官的,男人多,穿的也好看,挺威严的,俺想去瞧瞧,嘻嘻。”司丽娟说着还调皮似的挤眉弄眼了一下。
“瞎说什么啊?俺不给你蝲蛄了,回家了。”白雪有些恼怒的一转身,迈过二道门回家了。她心里还埋怨着,这个司丽娟,咋就没羞没臊的?尽管和俺平日关系好,说话也得有个把门的!
白雪心里对司丽娟的话语嘀咕着,似乎一时倒把自己的一个时辰前的“丑事”翻了一页,心里减轻了一下负担。回到婆婆的屋里,看到婆婆和蔡仁正在饭桌前坐着,桌上的已经盛好的碗饭上放着筷子,都一动没动的,等着她呢。
“啊啊,娘,蔡仁,咋还等着俺啊?俺不说了吃饭不用等俺的,镇里活多活少又不是俺当家儿的。”白雪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心虚,也有些对不住这娘儿俩,感到心酸。
“累了,赶紧吃饭吧,快凉了。”柳老婆子面无表情的说着,也没抬头看白雪。
“馨儿,快脱了衣服,洗洗手吃饭了。我让娘做了滑溜豆腐,尝了一口可好吃了!”蔡仁手摆动着,脸上显着高兴的样子。
白雪看到蔡仁眼睛看不见,可男人对媳妇的关心和疼恋溢于言表,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她捂住嘴,默默地止住快要流下泪来。
“怎么了?馨儿,有事儿?”柳老婆子听见了白雪的啜泣声,抬起头看着她诧异的问。
“没事儿,没事儿,俺就是觉着替蔡仁委屈!俺去洗手了。”白雪说着就要走出屋子。
“慢着,今儿个回来,俺咋觉着与平日不一样?发生什么了?”柳老婆子警觉的质问。
“哦,没事儿,哦,对了,刚才进里院里的时候,俺碰见了司丽娟,那说的话俺听了不舒服,心里生气!”白雪急中生智,赶忙说了出来。
“唐三儿媳妇?她说什么难听的话了?肯定是她男人教的,放不出好屁来!看俺怎么撕碎她的烂嘴!”柳老婆子咬牙切齿的说。
“馨儿,别乱说啊,丽娟是不是和你开玩笑了吧?你说过,你俩平日里不是无话不说嘛。”蔡仁也是没想到,赶紧打着圆场,唯恐娘的暴脾气爆发了。
“俺不和她说笑话的!”白雪此时显着有些委屈的说,“她说俺到镇里干活是享福了,她还要俺带她去那儿玩儿呢!好像俺整天劳累没让她看见,倒是她觉着那里多么好事儿似的!”
“哈哈,傻馨儿,那是她对你羡慕嫉妒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蔡仁听了忍不住笑出来说。
“俺不觉着是,反正俺听着不好听!娘,您说是不?”白雪说着向婆婆故意投去求救的眼神。
“就是,俺馨儿的工作犯不着她说三道四!吃饭了,赶明儿俺给她婆婆说说,管管她儿媳妇,别在家赖着不干活,还嚼舌头!”柳老婆子觉着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用不着她出面直接教训人,让唐家老人调教一下就行了,要是趁机添油加醋搅合一下唐家婆媳关系,也是一种对唐三儿这个坏蛋报复的乐趣。
白雪看到婆婆不再生气,心里才如迈过一道关一样,忐忑的思绪才平静下来,庆幸自己蒙混过去了。
她赶紧去换洗衣服,却忽然从裤子外面摸到了裤兜里的那个玉镯子,就像摸到了一颗炸弹一样,瞬间就要爆炸似的,可她还是紧紧地隔着布攥在手里,跑到了自己的屋里,急忙掏出来玉镯子,好像拿着的是个烫手的东西,环顾四周,家徒四壁,放在哪儿都觉着会被发现。
“馨儿,快点儿,饭都凉了。”蔡仁在那个屋里催促着。
“嗯嗯,就来。”白雪应着,就势看到了炕橱子上面的那个小木盒子,那是她唯一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里面就放了一个桃木梳子,那是娘留下 的,她急忙打开,把那串玉珠子放了进去。
等换好了衣服,从这屋迈出一步 ,到娘的屋子,白雪还在默默从心里提醒自己:千万记着,明天买把锁把那个木盒子锁上,那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定时炸弹”!
吃过饭,白雪赶忙把碗筷收拾收拾洗涮好了,把屋里屋外也拾掇干净了,望着婆婆走回她的屋里,自己的屋里剩下她和蔡仁两个人,她才感到浑身特别的累,哪怕是脱了衣服,身上只剩下一个小肚兜兜,她还是觉着有一个铠甲包裹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喘息着。
“馨儿,你是不是很累啊?要是受不住就回来,让我回到那帮人里,我是个男人,不怕丢人,不怕累的。”蔡仁感觉到媳妇一声叹息,就心疼地劝慰着,他伸手摸摸,要对媳妇有所表示的。
“不是不是,俺不累,不用你出去,俺行的。”白雪赶忙站起来走到蔡仁的身边,知道是他想自己了。
天不早了,院里也安静下来,白雪站在炕沿前,借着油灯的飘动的火苗,见蔡仁静静的躺在炕上,敞开被子,好像在等着她脱了衣服上炕,钻到他的被窝里。
白雪忽然有一种异样的,从没有过的浮躁。她有一种冲动的感觉,一会儿给自己的男人来一次情愿的欢愉,抵消那个臭男人的侵犯带来的屈辱。尽管她在那里若有所思,郁郁寡欢,觉得对不住自己的男人了,俺怎可随便被外面的男人摸了身子?岂不亏欠自己的男人?
白雪想到这里,就脱光了衣服,上了炕上,娴熟的钻到了自己男人的被窝里,小声说,“想要俺了?试试吗?”白雪挑逗着蔡仁,尽管她内心里有个奇怪的声音在作祟。
“好啊,馨儿,这些天我看着你劳累了一天,没好意思再折腾你,嘻嘻,我也早想了。”蔡仁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你早说啊!”白雪忽然有了一种无名的埋怨。她心里想,要是自己的男人正常地生活,俺也不会在心里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哪里还会有外面的野男人乘虚而入,即便是那个什么镇长,任他有花言巧语,俺是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白雪翻过身,趴在了蔡仁的身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