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这个世上,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有时就像天上的星星,你看着它挂在那里,看起来光鲜亮丽,却是非常的寂寞,甚至于很孤寂的过着日子,勉强地支撑着才使自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白雪在镇上上班,院里的人都很羡慕,有人甚至于有些嫉妒恨,可谁知道她的苦衷?
自从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谢副镇长,假借帮着白雪学骑自行车,实际是趁机图谋不轨,只是没有得逞。白雪不想再来镇里遭受这种无法说出口的奇耻大辱,可她知道这个家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家里还有瞎子和老人在等着有米下锅,不然就得挨饿。日子总得过下去,所以她舍不得那份得来不易的“工资”,她只好忍辱负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到镇上上班。
离开家,到了镇里,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只管把自己要干的活干好。并且开始有意识的躲避着谢副镇长的“关心”,尤其看到那辆停靠在谢副镇长办公室门前的自行车,感到特别的扎眼,就如一只卧在那里主人门前的恶狗,随时会张开血口咬伤人。只要看见这个道貌岸然的“贵人贵犬”望自己一眼,她就感觉嘴里吃了只苍蝇,胃里就像翻江倒海般的想吐!
那个谢副镇长也许心里有愧,尽管心里还痒痒的,要再找机会得手,可想起那一巴掌,觉着这个外表看着柔弱的“观音仙儿”,其实是不好欺负的。
他不再和白雪过于的热情,只是表面上装着斯文,内心还恐怕白雪给人说出来那天的受欺负,要让镇长知道了,一个从部队转业回地方的正统的人最看不惯那些旧官衙的人,他会被严厉批评的!
白雪工作了一天,回到家照常忙里忙外,心里渐渐忘记了那个不好的疤痕,只等着让时间消磨到无影无踪。
有天早上,白雪刚刚起来,正在大院的水池子旁边刷牙,她已经和镇上的小姑娘学会了刷牙,忽然,她感到一阵胃里上翻,要吐出来的的感觉,就忙收拾完,回到屋里,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竟又有反胃的意思,赶紧走出屋来。
“蔡仁,俺今天不舒服,想吐,不想吃早饭了。”白雪对着屋里还没起来的蔡仁说。
蔡仁听到了,本来还想睡一会儿,就赶忙的起来,对着屋外关切的问:“馨儿,哪里不舒服了?”
“没事,可能是昨晚吃的不带劲了,一会就好了。”白雪说着,还在收拾着上班的准备了。
可一连几天,甚至于到了白雪下班了,进到里院,好像憋着好久的样子,好不容易回到家了,还要止不住的吐几口酸水。
柳老婆子其实早注意了,起初就怀疑儿媳妇是不是有了?因为她一辈子没有个儿女,对女人怀孕的事儿还拿不准,可连着这样,她已经惊喜的认定了。等白雪这天上班一走,就忙叫着蔡仁,欣喜的说:“儿子啊,你就要当爹了!咱家馨儿这是有喜了!”
果然,白雪这次确确实实的是怀孕了,唐老婆子和钱家媳妇告诉了柳老婆子,她们都察觉出来了。
白雪知道自己怀上孩子了,也是惊喜不已。眼看着司丽娟要第二个孩子都显怀了,她早就盼着有孩子了!她已经对镇上这份“工作”说不上来的滋味,为了那一点儿工资?为了有一份活干?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家脱离了受管教?她想着首先为了自己的清白!
“娘,俺想要孩子,不想去镇上上班了。”白雪在柳老婆子的面前,既不难为情,也似很自然的说。
柳老婆子看着馨儿终于有身孕了,已经把外甥女转变到自己的儿媳了,这一阵子看着她怀孕害口的难受样子,尽管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孩子,可都是女人,感同身受。现在又听说馨儿不去镇里了,哪里还顾得上计较那份工钱,嘴上赶紧支持,叮嘱保胎要紧。
不几日,街道干部见到柳老婆子说,镇领导讲了,蔡仁家情况特殊,不用再上街劳动了,也不用到镇上去了,而且白雪还可以领到每月几块钱补助。柳老婆子起初不敢相信,馨儿只是替儿子干活,哪里就享受到“公家人”的待遇?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苦难生活中唯一一次令人欣慰的事。
她转身赶忙高兴地回家来给蔡仁说了,娘儿俩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都流下来激动的泪。真是感谢镇政府,感谢镇领导的关怀!这是对他们家的成分解放的兆头。
白雪在屋里听见了,没感到一丝的高兴,却觉着一阵阵的屈辱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心里明镜似的,这里面一定有那个谢副镇长的“功劳”!利用手中的权利,他来假慈悲,狐狸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也许正是自己那一巴掌,打疼了他谢副镇长肮脏的灵魂,要悔过自新,弥补给白雪身心的带来的创伤,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到街上刘家大院里来关照有身孕的女人,才找个掩人耳目的理由,算是对侵犯白雪的将功补过。
白雪本来就瞧不上这个男人,当初只是碍于做领导的威望,又特别关照到了镇上。至于后来学骑自行车,已经让她有了戒备心,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事?现在想想,也许是自己在镇上和谢副镇长接触的多,有意无意之中多了一些亲近感,反让这男人有了错觉,产生了非分之想。尤其是那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怕摔坏了,自己竟然还有感激之情的产生,是不是自己学坏了,分不清香臭,辨不清真假?当年那个“观音仙儿”是苦难所迫,骨子里还是保持着贞洁和童真,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没被世上的尘埃蒙蔽住,现在怎么已经成为人妻了反而丢了羞耻心,扯了遮羞布?还有那个玉镯子,分明就是个沾满了污言碎语的脏东西,自己竟还偷偷带回家来藏匿起来,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蔡仁发现了。这哪里是比得上“观音仙儿”得来的心酸铜臭钱,简直是“溢香园”里姑娘侍候好了客人得到的“赏钱”!
白雪躲在屋里,越想越为自己的作为生气,没想到在镇里“上班”会惹来麻烦不说,还要纠缠到家里的生活中。现在好不容易还上孩子了,竟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几年了,自己和蔡仁辛苦的努力,何等羞于解释,等了多少个日子都没怀上,这到外面上班了几个月,这样的无意的怀上孩子,让她有些忐忑不安。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不是镇长的种儿?可怎么可能啊,那个臭男人只是摸了摸她的身子,没有让他继续得逞的。她就在这样心中不断纠缠和惶恐不安中计算着日子,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天,白雪白天还一如既往,在家里生火做饭,刷锅洗碗,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就要生孩子的女人。可到了后半夜,她躺在炕上只是感觉难受,肚子下坠,一阵比一阵紧,就叫醒了蔡仁。
“蔡仁,起来了,俺怕要生了。去喊醒那屋的咱娘起来找下接生婆吧。”白雪说着还翻身起来,点着灯,照照屋里炕下,怕蔡仁下炕有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蔡仁赶紧起来,急急忙忙摸索着,很快到了娘的屋子前。
“娘,快起来,馨儿要生了。”蔡仁着急似的喊着。
柳老婆子听见蔡仁说馨儿可能要生了,赶紧就披一件外衣,出来喊上唐老婆子,顾不上外面漆黑的夜,陪着她去叫东街的苗老太太去了。可等着接生婆苗老太太来到刘家大院,还没进二道门,柳老婆子就已经听见孩子的哭声了!
柳老婆子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的进了屋,看着馨儿在煤油灯火苗光的映照下,不知是满脸的汗水还是血水抹上去的一道道,正有气无力的看着进屋的人傻笑着。
白雪躺在杂乱无章的炕上,胡乱搭在炕边沿儿的那张补钉摞补钉的床单飒飒地响了起来。她有气无力地从枕头上抬起苍白的面孔,用微弱的声音,还不十分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让俺看一看这个孩子,他来的不是时候啊。”
“馨儿,俺的孩儿,你怎么就生出来了?孩子来的好快啊!”柳老婆子惊讶的问着,还回头看看苗老太太,那意思是怎么可能?
苗老太太也是吃惊不已,上前看着还躺在炕上被子上湿漉漉的新生儿,感到不可思议!她也顾不得问清孩子怎么就出来,孩子的脐带是怎么剪断的,忙上前看看婴儿是否平安,再看看产妇下面还有什么没收拾好的。
等苗老太太麻利的做好了,感到算是平安了,才发现炕上角落里竟然坐着一个男人!把她吓了一跳。蔡仁还没从刚才馨儿生孩子的惊心动魄的场景里出来,听着孩子的哭声,听着娘和其他人的说话,他一阵阵的后怕。孩子竟然是顺产,更惊奇的是,孩子竟然是让蔡仁帮着“拉”出来的,他还在馨儿的指导下笨手笨脚的把孩子的脐带剪断了。
白雪终于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当娘了,感到自己在这个家,在这个院里站住了。她受到柳老婆子和蔡仁娘儿俩无微不至的照顾,有时白雪就感觉她是这个家的少奶奶了。
蔡仁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了媳妇为他,不,为他家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可是他多少年认为绝后余生的生命的延续。柳老婆子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在院里见谁都说,忙着发喜糖庆贺。
蔡仁整天是喜不自禁,尽管看不见,可听着儿子的啼哭声,好像听优美的歌曲,整日守在炕前,随时听从媳妇的调遣。
儿子躺在炕上,啼哭的时候,看着这个小生命的模样,白雪仔细端详着,竟然一点儿也找不到蔡仁那个翘鼻子的样子,甚至于恍惚间,她反而找到了谢副镇长那个特别突出的厚嘴唇的特点。她把奶头伸进儿子的嘴里,不再让这个不安生的孩子啼哭,再听着屋外头婆婆和蔡仁的忙活着生火做饭的忙碌声音,忧心仲仲起来。
自从有了儿子,白雪才从心里觉着她是这个家真正的媳妇了,她努力的转换着自己的角色。没有认识蔡仁前,她是这个家的外甥女,叫柳老婆子喊大姨,有了丈夫蔡仁,她随着男人叫娘,直到有了这个孩子,柳老婆子让孩子喊奶奶,对着她和蔡仁说,你们是当爹当娘的人了,这个家俺不用操劳了,指望着你们活了,她才重新看着一天一天变老的这个老人,那是她的婆婆啊。
一年过去了,看着儿子一天一个样儿,活蹦乱跳的在长大,白雪就问蔡仁:“该给儿子起个名字了,不能再宝宝,宝宝的叫了。”
蔡仁听了,也觉着是个正事,他虽然看不见儿子的模样儿,可天天听着他的哭声笑声,就如欣赏自己亲自制作出来的一首动听的小曲儿,。躺在儿子的身边,他就一下子想起来亲娘,小时候肯定也是这样守着,现在娘不知道去哪儿了,听着馨儿嘴里说着让奶奶看看,他多少有些遗憾。
蔡仁准备到娘的屋里,心里盘算着怎样和娘开口讲给儿子起名字这个话,他有些胆怯,央求着白雪和他一起去。
“馨儿,你是我媳妇,儿子的娘,给孩子起名字是大事儿,咋能少了当娘的意见?走,你跟着我一起到娘的屋里问问去。”蔡仁伸出手来,摸到白雪说。蔡仁心里想了,现今他也当爹了,成为一家之主,是继续姓蔡,自己的孩子跟着这个姓叫下去,还是恢复自己的本姓刘?这是刘家的后代,也可能是棵独苗,他亲爷爷和几个大伯都没了,而且没有后代,前几年那是社会形势所迫,为了生计改名换姓。古人说,大丈夫活在世上顶天立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对,让我儿子改姓刘!这样以后孩子也知道他的来历。”这是蔡仁的心里话,不能给媳妇明说,可对一会儿给娘说起儿子的名字的事儿,他心里没底儿。
“起个名字,不就是个代号?人家孩子粪堆,狗剩叫着,也成活了不是?俺没文化,你和娘起什么都行。”白雪不愿意去,觉着就是个小事儿。
“去吧,媳妇儿,我,我不敢去问娘!”蔡仁说着,推着白雪,哄着往那个屋去。
柳老婆子看见儿子和媳妇一起来到了自己的屋里,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
“儿子,有事儿啊?”柳老婆子关切的问。
“娘,俺说给孩子起个名儿,蔡仁非要俺跟着来,让娘说说,多大事儿。”白雪不情愿的埋怨着。
“我,我想给儿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娘,您说呢?”蔡仁怯怯的说。
“好啊,你都当爹了,又上过学,该你给孩子起名。”柳老婆子看着儿子和媳妇说。
“我,我,我想给儿子姓刘,再叫个好听的名字,行,行不行?”蔡仁好像憋了许久才磕磕巴巴的说出来。
“啥?姓刘?你姓什么?”柳老婆子一听马上变了脸色,厉声地问到。她实在没想到蔡仁这个“儿子”有了孩子竟然要改回刘姓,立马就像炸了刺,惊了的马一蹦老高。
“蔡仁啊,你吃傻了吧?揭了伤疤忘了痛吧?姓蔡咋了?要不是俺这蔡姓护着你,你恐怕早被一次次的运动整死了。你那不可提及的刘家黑历史,永远被打上了抹不去的耻辱的烙印,你当爹?做梦去吧!现在咋想起来‘刘’姓?有什么好处吗?”柳老婆子当着白雪的面,简直是用手指点着蔡仁在斥责,只是蔡仁看不见娘的愤怒的样子,而白雪看到了婆婆的生气的样子,很恐怖的,有些想不到的事儿。
蔡仁实在没想到娘对孩子起个名字有如此的激烈反应,而且是极力的反对给他儿子改成刘姓。他呆立在娘的屋里,抓着媳妇的手,在怯懦中还有一丝的坚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我也有儿子了,刘家的骨肉连上了,根儿断不了。”
柳老婆子年岁大了,耳朵也有些背,没听清儿子的“狡辩”,只是看到儿子的嘴动了动,可白雪却全部听到耳朵里去了,她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男人会如此看重儿子的血脉。
“娘是过来人,反正娘把话撂这儿了,过去逸园的刘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也没这个孙子,咱娘儿几个还能安生的活下去。要是你觉着不嫌事儿大,随你给你儿子起什么,俺也没几年的活头了,好坏都是你担着!”柳老婆子撂下几句狠话,就要出去。
白雪看着娘儿俩的争辩,似乎互不相让,就赶紧活着稀泥说:“娘,蔡仁,别争了,还叫宝宝吧,叫的顺嘴了,等孩子大了再说吧。”
蔡仁听到娘如此的生气,他没想到。他是敢怒不敢言,也扭身回了自己的屋里,就没再出来。在屋里,他生着闷气,很无奈。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能当家作主,连个名字都不能遂愿。可他想起这些年来娘对自己的保护和爱护,都是为自己好,不能因为儿子一个名字伤了娘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