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哪儿能自己决定骂谁,都是那些平日闲散的清谈名士们引导着百姓们去骂,但这些人往往有背景,消息也传得极快,自然都知道了如今谢玄之已经养病在家许久,没有过问政事。
桓太傅扈太尉之流,尸位素餐,面对这样的乱局根本没有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政令,存在感低得可怜,他们只能转而去骂天道,天道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骂天道便是在骂天子,在骂萧明祎的无德无能,招致灾祸。
萧令月神色暗淡,这大梁竟然找不到一个暂时能替代谢玄之的人。
她刚想要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李在忠的声音,带着焦急。
“相爷,老奴有事禀告。”
谢玄之的怒意顿时转到了李在忠身上,“我与公主休息了,什么事偏要来打扰?”
“是……是桓太傅那边请相爷去扈太尉府上商议,说是有天师道的人在城外向灾民传教,如今灾民群情激奋,想要强行破城而入了,如今桓太傅和扈太尉拿不定主意,想要相爷您去做个主。”
萧令月大惊,可谢玄之却一副看惯了的表情。
“本相既然告假便让他们自行商议去,拿不定主意便去让天子拿主意,何须事事都要本相来做主!”
如此危机的事,既然桓太傅和扈太尉都不敢拿主意,萧明祎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好主意了。
萧令月主动迈向了谢玄之一步,伸手环住他的腰,艰难地道,“夫君得去,陛下还未亲政,更未见过人间疾苦,拿不了主意……”
谢玄之低下眼,看着她主动靠近的双手,眼中一抹黯然。
“没有人是一生下来便会这些的,陛下总不能一辈子不亲政,如今不就是好时机?若是功成,便可顺其自然……”
“我随夫君一道去,这便动身。”
谢玄之拗不过萧令月,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萧令月甚至没有顾得上重新打理发髻,只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单髻,穿着那套繁复的衣裳,看着有些不搭。
到了扈府,临下马车,谢玄之握住了萧令月的手腕,“公主有何期望,先与某交代一声?”
萧令月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何意?”
“是希望只处理天师道的人,希望将这些闹事的流民彻底解决,或者赶回原籍,还是希望能让他们自愿回到原籍?”
“他们能自愿回到原籍么?”萧令月震惊地看着谢玄之,“如何做?”
“某又如何能现在就与公主说清?只有话本中的人才能料事如神,神机妙算,某又不知他人要如何出招,只能有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但公主也需知晓,想要达成如何的目的,就要付出如何的代价。如何?是只解决眼下危机,还是要救万民于水火?”
萧令月略微思考了一下,若是只解决天师道,围堵着梁京的流民依旧是不会散去的。
至于谢玄之所说的彻底解决流民,八成是要流血的,那些流民已经够惨了,还将屠刀砍向他们,实在无德。
强制他们返乡早晚他们还是得跑回来,人只要饿极了,就不怕拼命,博一线生机。
只有让他们自愿回乡,只有有他们回去后不会饿肚子……
“粮食的问题……”
“若公主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某就有办法。若君心不在此处,某也难以以寡敌众。”
“可是群臣不都想把这件事好好解决么?难道桓太师扈太尉不这么想?”
萧令月冷笑了一下,放开她的手,下了车。
“你自行看着便好,少言语,别被他们绕进去了。”
两人在扈府下人的指引下去到了前厅,今日他们也已经来过此处,扈太尉和谢玄之在朝堂上有些敌对的意思,所以他们也没有拜访多久,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天色已经全黑了,前厅点了不少火烛,灼灼流光,照在几位大臣的脸上。
“谢宰,你可算来了……怎么公主也在……”桓太傅见着萧令月,略有些惊讶,“这回不是谈论平常的朝事,兴许有些枯燥无味,要不公主还是请回?“
萧令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来便被下了逐客令。
他们刻意找谢玄之来谈,却不愿意让自己听到。这么多朝臣在天子看不见的地方私见,也不知抱有什么主意。
萧令月有些尴尬,谢玄之却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本相近日在家养伤相信诸位也是知晓的,郎中说去哪儿都需有家里人陪着。实在是身体欠佳,原是不想来的,琢磨着万一因本相自己的原因,在扈太尉府上一命呜呼了,可就说不清楚了。公主担心本相的伤情,所以才特意陪本相前来的。”
萧令月立马领会了谢玄之的意思,配合着关切道,“若是妾不跟着来,夫君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既然是大事,便免不了劳心劳神,妾自然得照顾着。”说完,她又扫了一眼众人,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还是说在场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若出了事,本公主便找你们问罪!”
官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答应她。
谢家如今是第一大世家,谢玄之又是谢家家主,没有谁敢负得起这个责任。
主人家扈太尉站了出来,“那两位便里面请吧。”
府中下人来看了茶,谢玄之一边品着茶,一边问众人,“谈到哪里了?”
桓太师马上答道,“我们这边大致想了两个办法,一是调最近的骁骑营,陷阵营将那些乱民和天师道的妖道包围,劝回原籍,若是他们不愿意,便杀无赦。”
“不妥。”谢玄之直接下了这个结论,“且不说屠杀百姓会激起多大的民愤,骁骑营和陷阵营征兵的几个重地都是如今的粮荒区,你们当真不怕他们见到自己的父老乡亲就立马倒戈攻城么?”
他说着,目光锁向了扈太尉。
明显调动军队便是他这个太尉的主意。
扈太尉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言语。
桓太傅继续道,“那还有第二个法子,便是找僧人去和天师道斗法,我朝毕竟信佛法的人更多,只要斗法成功,天师道自然没办法再鼓动人群。”
说完,桓太师便有些得意洋洋。
“这招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
他想谢玄之没有选扈太尉的方案,便肯定会赞同他的提议。
“不错,我大梁的确信佛者众,就连天家也是信佛的。”谢玄之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场众人都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这下稳妥了。
可他立马又话锋一转,“每一位大梁君主都为迎佛赐予寺庙大宗土地,田产,僧侣教众都是出家之人,自然不需要向朝廷纳税,大量百姓成了寺院的佃农,甚至有些寺庙还培养了规模不小的僧兵,无异于不受大梁律法管辖的小朝廷,你们是也想将这人送去寺庙?断了大梁财政兵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