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萧令月为了不让谢玄之察觉有异，特意在去精舍的路上偶遇了谢玄之。
她独自坐在临水的亭子中，点了一盏灯。
萧令月手中握着一支鱼竿，钓着鱼。
谢玄之见着暖光，走到了她的身边。
“公主竟有兴趣夜钓，某还以为发生了今日之事，公主会心情不佳。”
萧令月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将鱼竿收回，给他看了看。
那鱼钩竟然是直的。
“我这叫姜太公钓鱼，可有愿者上钩？”
谢玄之听到这句，忽然笑了。
“原来公主不是在钓鱼，是在钓某。”
萧令月肯定地点了点头，“今日的事，夫君何时知晓的？”
她又在叫他夫君。
谢玄之的眼眸转了转，想要看看她在打什么主意。
“一开始便知道。”
他的答案坦诚地让萧令月不知该怎么接话。
半晌，她才稳了稳心神，问他，“饥荒是何时开始的？”
“青州的战事未完结前就开始了。何大成为官这么多年，也有些故交，若非四处都借不来粮，他不至于去山北碰壁，只是那时候饥荒还不甚严重，各个郡县尚能应付。若非市面上有人大举收购粮草，百姓一天一顿粮也当过得了这个冬天。只要来年开了春，草木生长总会有办法的。”
萧令月有些把握不准。
谢玄之把锅都甩给了收购粮草之人，难道他当真不是幕后黑手？
“收购粮草的是谁？从何时开始的？”
“是从我们回京后不久开始的，具体时间某也不清楚，他们做的十分隐蔽。都是派人散买，只是大农司那边算下来粮食出卖的数量不该造成饥荒，所以才推测是有人在幕后收粮。但切实的证据，是拿不出来的。不过似乎陛下并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或许是现在掌管黄阁的人并没有和他讲清。”
谢玄之养病，如今黄阁之首便是桓太傅和扈太尉。
萧令月敛下眼，警惕地看着谢玄之。下意识地在想他是故意泼脏水。
要不是因为前两世的经历，她必然会觉得是桓太傅和扈太尉在图谋大计。
“妾听闻这些实在担心，夫君是国之栋梁，难道就当真没有一点办法力挽狂澜么？”
“找出幕后之人，灭门抄家，再将粮食调拨回各地发放百姓，危机便自然解决了。”
“要灭门抄家这么狠？”萧令月突然紧张起来。
如今她也算是谢家的人，灭门的话，是不是也得把她自个儿给灭了？
“公主，除恶务尽。”
“我觉得你不再叫公主，是在劝主公……”
谢玄之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呢？某本就是公主的裙下臣。”
说完，他伸手拿过了萧令月手中的鱼竿，递给了一旁的李在忠，然后将萧令月抱了起来。
“夜寒，某送公主回去。”
萧令月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依偎进了他的怀中。
“公主昨日还撵某走，今日是怎么了？”谢玄之望着怀里的人儿，柔声问道。
“见了那些流民，有些怕。今日钻狗洞进城门的孩子成了刀下鬼，不想死的人就会团结起来，说不定明日我也会成刀下鬼。”
这句话，她是真心的。
她也不止经历过一次了。
谢玄之听着她的话，抱着她的手忽然抓紧了一下。
随后，他努力地回了她一个笑容，“公主多虑了，某会救你的，就像那日在黑水寨一样。某一定会救你的。”
他说的话，萧令月没听进心里去。
只是按照着计划回了凝香居，与他亲近，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第二日，兰玉珠不负萧令月所望，找来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素来不喜欢萧令月，立马责怪着自己儿子沉迷妇人之色，然后又拐弯抹角地指责萧令月未能生育。
老太太作妖了好一阵儿，终于把谢玄之弄走了。还顺便安排了今夜让兰玉珠伺候。
“玉珠好歹也封了个命妇，是个夫人了，你也不要冷落了她。若是哪儿天正主不在了，妾是不能扶正的，但命妇可以。”
老夫人说这话时完全没有避着萧令月，任谁都看得出萧家的颓势。
任谁都觉得大厦将倾。
谢家一行人走了，萧令月才放放心心地换了身男装准备出门。
谢玄之如今被谢老夫人缠上了，以谢老夫人对她厌恶，看着谢玄之还和她如胶似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让谢玄之脱身的。
她还特意给翠香安排了剧情，若是自己回去晚了，谢玄之又折返了回来，就让翠香把院门关了，说她在生气早上走了的事，今天不想理他。
酒楼内。
王循之和阮煜已经到了，他们没坐往日的凭栏处，特意问掌柜的要了一间包房。
这一次，他们谈的事必须得更加谨慎。
“坐。”
三人坐下，阮煜打着哈欠。
“你们俩谈的都是朝廷的事，真是瞧不出和我这个逍遥闲人有什么关系，何必把我带上，倒叫我心中装这事儿。”
王循之和萧令月对视了一眼，他们毕竟是一男一女，没个旁人在不就成孤男寡女了。
“阮煜兄，你别说，这次我还真就有事找你帮忙，望你这个闲人能念在我们兄弟情谊上出出山。”
阮煜好奇地张大了眼，“要我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忙呀？朝廷社稷，我可是一窍不通，也只会耍耍嘴皮子喝喝酒。”
“便是想要请阮煜兄公费喝酒。”
阮煜一下子来了兴趣，“还有这种好事？灵啸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萧令月拿出了自己写好的一份计划册，交给了阮煜。小册子里还有一些银票。
“这些是我的全部身家，交给阮煜兄。”
这下子，不光是阮煜，就连王循之也一脸不可思议。
“灵啸兄这是作何打算。”
阮煜手都在抖，“这可使不得……这样大小的银票，怕是十万两一张的，怎么可以交给我一个外人喝酒呢？万万使不得。”
“阮煜兄你误会了，我是想要阮煜兄借着买酒的名义帮我查各地粮食，昨日梁京城外涌现了很多流民，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我想查到这些粮食都去哪儿了，然后……抢下来！大局收购粮草指使百姓流离失所这一事大抵是谢玄之做的，所以我不能出面，我能想到信任得过的闲人，便只有阮煜兄你一人了。”
她的小册子写的很厚，查粮草是今天才临时填的，前面还总结了许多需要做的事，比如如何招兵买马，如何组建情报网，种种。
她必须自己手上握有一支势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即便到了最后也改变不了谢玄之谋逆上位的历史，她也要想办法保全自己和萧明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