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请。”
谢玄之让车夫牵走了马车，让开了一条路来。
护城军齐齐朝着城门进发。
谢玄之回过头，见着萧令月目光犹疑。
“咱们去看看，行么？”
“可以去，但公主要答应某，不能心软。”
萧令月点了点头，心中想着，这人先前还说什么自古兴旺百姓苦，转头又叫她不要心软了。
谢玄之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有疑虑，于是解释道，“某也知这些流民可怜，但一旦放他们入城，梁京也会乱，梁京若是乱起来，首当其中的便是萧家。潮水下多少双暗流涌动的眼睛，公主也该好好觉察一下。”
他说着，又忽地用着一种深沉的目光打量着萧令月。
“还是说天道若崩，公主有意取而代之？”
“放肆！大胆！”萧令月激动地说道，“你晓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
“公主以为呢？”
萧令月沉默着，无话可说。
她只觉得有些憋屈，和萧明祎说话要要掂量着，和谢玄之说话也要掂量着。归根到底，是自己手上握有的筹码太少了。
谢玄之方才的话在如鬼魅般她脑海里忽然又冒出来了一遍。
天道若崩，公主有意取而代之？
“相爷，已经到城门口了，前面是刚才那群士兵把守着，过不去了。”车夫大声喊道。
“那就将马车停下吧。”谢玄之撩开了马车帘子，“公主，请。”
萧令月下了车，看到方才那些将士们全部严阵以待，周围不少梁京城中的人看热闹，城门是开着的，用几个木桩子阻拦着试图往里挤的流民。
“都给我听着！按照《大梁律》，入城必凭路引，无路引强行闯关者，按谋逆论处，杀无赦！”
城外的流民退一步是饿死，进一步是被诛杀，可进一步还有趁乱逃生的机会，自然不会顾及护城军的劝阻。
“啧啧，幸好咱们命好，生在了梁京，就算当叫花子也能比其他地方多吃两口饭。”
“千万要把他们拦住，要是混进来一两个也就算了，要是多几个肯定会把咱们梁京闹得鸡犬不宁的。”
“这帮子乡下人该滚回哪儿去就回哪儿，上咱们梁京来做什么！”
萧令月站在马车旁，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中有些悲凉。
这时，一旁城墙根传来了惊呼声。
“官爷，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放过他吧！”
“校尉大人方才已经说过了，入城必凭路引，无路引强行闯关者，按谋逆论处，杀无赦！”
太远了，萧令月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见百姓们的啧声。
“孩子小，从城墙根的狗洞里钻进来的，”
“好可怜呀。”
“你现在可怜他们，他们明天进了西京，就会结起伙来抢你家的粮！”
“那个孩子不能留！杀了她！”
萧令月往前走了两步，谢玄之赶紧一把将她揽回了身边。
“公主先前答应过某的。”他那双寒潭般的眼望着她，也桎梏着她。
萧令月深呼吸了一口，转过了身，“那便回家吧，我看够了。”
回去的一路上，谢玄之和萧令月都默默无言。
到了谢府，两人也各自离开，萧令月回了凝香居，谢玄之也去了精舍。
她一到门口，就见着兰玉珠在门前等着自己了。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妾等了你好久呢。”
“天气寒凉，你在这儿等我作甚？莫凉着了，进来坐吧。”
萧令月迎着她，进了内院。
“翠香，取壶热茶来，再添上炭火，妹妹的手都冻僵了。”
“是，公主。”
翠香离开，屋子里只剩下萧令月和兰玉珠两个人，兰玉珠才忽然一下子跪了下来。
“有一件事，妾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说，但不说就是不忠不义。不知殿下此处可否安全？”
萧令月有些压抑。
兰玉珠搞这么大的动作，看来并不是小事，她原先还以为她是粘着她，闲话家长的。
“我这里素来只有我与翠香两人住，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你先起来，什么事你慢慢说，我听着。”
萧令月将她扶了起来。
兰玉珠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那双眼睛已经湿润起来。
“妾昨日与父兄小聚，听父兄的意思，相爷已在四处收粮草，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怕相爷有……旁的心思。若事成，妾担忧姐姐性命不保，望姐姐早做打算。”
比起谢玄之，她理所当然地更亲近萧令月，自然希望她能活着。
果然是谢玄之。
萧令月听到兰玉珠此话竟没有一点惊异，反而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你有证据么？”她正了正神色，沉声问道。
“没有，但妾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但凡有一点虚言……”兰玉珠着急地举起了手发誓，“就让妾天打雷劈。”
萧令月连忙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不论你说的话是真假，就不怕你告诉了我连累到你的父兄会受到牵连吗？”
“正是如此，妾才更要告诉公主。父兄如今并未替相爷做任何大逆不道的事，若是……若是今后真有了变故，也望公主能求陛下放过父兄。”
兰玉珠已经哭了出来，她年纪小，面对这样的事内心过于震荡也是在所难免的。
面对如此大的历史转折前，莫说是兰玉珠，就连第一世的萧令月也痛苦地自闭了好久，也不知几时才爬起来，不得不面对江山失陷，社稷崩塌。
“玉珠，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萧令月扶着她的双肩，“若是你真的愿意救我的话。”
“姐姐要妾做什么？”
“我要你这几日帮我缠着谢玄之，明日你先去讨好一下谢老夫人，然后求她……再说点我的坏话……总之老夫人一定会帮你的。”
她必须行动了，如今只是收粮，距离招兵买马到起兵都还有一段时间。
萧明祎不足与之谋，她不能再寄希望于这个弟弟能突然幡然悔悟，挑起江山社稷的重担。
“姐姐是作何打算？”兰玉珠好奇地问道。
萧令月的眼神冷了起来，脑海中闪过前两世的种种。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