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看向了谢玄之。
“先前我也劝过夫君,出来替陈郡排忧解难,可夫君说什么也要为母亲大人守孝,不知陛下之言会不会比臣姊有用一些。还是夫君算准了就要陛下亲自来?”
谢玄之低垂着眼眸,一片平静。
“陛下面前,不敢有假话。”他叹了一口气,“白身不愿出仕,以前的确是想着家中兴许有比白身更加贤能的叔父兄弟,作为一个儿子,应当写下一切,为母亲戴孝。可如今局势至此,白身也是一介凡俗,既无管仲伊尹之才,也无吕尚,萧何之能,或蒙盛恩,皆因时无英雄,自知无法扭转败局,实不愿青史留骂名。”
谢仲彦两父子顿时羞愧难当。
萧明祎却一副看到了希望的样子。
只有萧令月拧紧了眉头,明明他早就料到了自己叔父一家会把陈郡弄成这个样子,这是在演什么?以退为进?
“陛下,谢玄之的话你也听到了。即便是他也保不住陈郡,如今当以陛下的安危为重,请随臣姊回青城吧。”
一听到萧令月想要带走萧明祎,谢家父子顿时不干了。
若是萧明祎还在此,至少他们手里还有一张重要的牌可打,若是萧明祎也走了,谢玄之又不肯帮忙,他们父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兹事体大!”谢仲彦立马高声道,“如今陈郡四面皆有叛军滋事,若要离开怕更会遇上危险,当从长计议。”
“就是,我看你就是想要把陛下骗去青城!陛下,你可还记得,你在青城过得是什么日子,就连最低贱的奴婢都敢给你脸色……”
谢了之愤恨不已地盯着萧令月。
萧令月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那不是奴婢,是良家女子,被雇佣来照顾陛下起居的罢了。”
萧明祎觉得他们两方都不值得信任,只把目光投向了谢玄之。
“姊兄乃是国之栋梁,在朕看来什么观众伊尹,吕尚萧何都不如姊兄,只要姊兄愿意尽心竭力扶我大梁,朕愿与姊兄加九锡!”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加九锡,那是何等至高无上的荣耀,纵观整个史书也不过十余人。
“请陛下慎重。”
“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令月和谢玄之几乎是同时跪下。
萧令月也记得,加九锡而未谋反者,仅司马囧一人。萧明祎这已经不是在与虎谋皮了,这是在剐自己的皮给老虎。
谢玄之说的虽与萧令月所差无几,但听到其他人耳朵里,意思却不同了。
没有人相信他当真对加九锡没有一点企图。
而若是谢玄之真的加九锡,那对谢家来说,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所以即便他们之前对谢玄之有所不满,但毕竟同出一个家族,自然会以家族利益为重。何况眼下他们和萧明祎一样,除了把赌注压在谢玄之身上,已经别无他法了。
“玄之,这可是陛下给与的荣宠,若是嫂嫂当真在天上看着你,想必也会为你而骄傲的。”
谢了之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立马心领神会地附和道,“兄长,此乃圣恩,怎可拒之?”他慷慨激昂地说完,看着萧令月瞪向了自己,又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却之不恭呀。”
“加九锡此事,本朝未有过,历朝历代的九锡礼制也有不同,即便陛下有心,待商榷之处也不少。”萧令月一边说,一边将视线转向了谢玄之,“何况尽心竭力四字,在每个人心中都是不同的标准,若是又人能助陛下重回梁京,金瓯永固,自然是应当加九锡的。”
萧令月直接拔高了谢玄之加九锡的条件,她怕谢玄之真会因为这份天恩同意下来,坏了她把萧明祎带回陈郡的计划。
谢玄之的目光也淡淡地扫过了她,然后看向了萧明祎。
“殿下说的无错,兹事体大,无论是陛下将谁视作功臣,愿意给与加九锡的荣宠,皆是兹事体大,需三思而后行的。何况臣无德无能,实在有愧圣恩。”
他说了臣字。
萧令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谢玄之此人,说话总是极有讲究,哪怕只是自称,也是不同地方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称呼。方才他还自称白身,如今却变成了臣。
也就是说……他不动声色地接受了夺情。
加九锡三个字果然动人。
“你对自己的认识很清醒嘛,陛下愿意给你机会,是陛下宏德,你若是感念陛下之恩,就应当规劝陛下去更加安全的地方。”萧令月有些急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插上了话。
谢玄之却是丝毫不急,顺着她的话道,“陛下所言极是,如今大梁没有任何一件事比陛下的安危来的更加重要。臣也去过青城,那里山高水远,的确算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怕是就连臣想要攻入,也难上加难。”
谢玄之这一招以退为进,简直要惊掉萧令月的下巴。
他表面上是在附和她,实际上却是在加深萧明祎对青城的恐惧。
“朕不要去青城。”萧明祎立马回道。
萧令月下意识地想要去抓萧明祎的手,却被谢玄之握住。
“陛下决意如此,身为人臣便是应当尽己所能为陛下分忧。殿下,可有好主意?”
他三两句话,便把萧令月能说的都给截断了,如此她再执意要萧明祎跟他走,就成了犯上。
“恭喜谢宰,在这里守这么久,让你等到这一天了。”她既然已经做不了什么,只能把水搅浑,“今日之事,皆因谢家而起,害苦了黎民百姓,竟然还升官了。呵,接下来即便你能力挽狂澜,始作俑者也应当以死谢天下,既铲除异己,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谢家父子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煞白。
“你休要胡言乱语!”
谢了之直接吼道,眼神不安的朝着谢玄之撇去。
“兄长,怎么能让外人看了我们谢家的笑话呢。”
谢玄之没有回答,眼神深邃而悠长。
谢了之心中顿时没了底,转身便骑上了马跑了,谢仲彦在后面喊了他两句,见谢了之头也没回,便也不强求了。
“陛下,小儿愚钝无礼,臣代为赔罪……”
萧明祎瞥都没有瞥他一眼。
“姊兄,你快点想想办法,我看陈郡的百姓都在往外逃,撑不了多久了。”
谢玄之垂眸,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臣全无准备,办法也不是事情过一遍脑子便可以产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