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之的野外生存本事过于得心应手,以前他那些当山野村夫的志向她都以为是假的,可如今看来,真的有点过头了。
谢玄之回来时带着一捆蒲黄、几根小蓟,还抓了两只兔子和一条鱼。
“老人家,这一只兔子你们可以养着,想打牙祭的时候再吃。鱼和兔子我便现在就打理出来,咱们一块儿晚上吃。劳烦借个火。”
小童看着肉,直流口水,问老妇人,“阿嬷,今晚是不是有肉肉吃了?”
老妇人迟疑着,看向了谢玄之。她已经收了银子,又怎么好意思再要吃的。
谢玄之低头一笑,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对,一会儿兔腿给你好不好?”
小童高兴地蹦蹦跳跳,“吃兔兔!”
老夫人看着孙子这么欣喜,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忙去拿出了自家的粟米。
“两位要是不嫌弃,今晚咱们就一起吃顿好饭吧。老妇来忙活便好,你夫人受了伤,你还是先妥当照拂她吧。”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谢玄之问老人家借了一个碾子,将小蓟磨碎,准备给萧令月伤处上药。
萧令月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磨药的谢玄之,心头涌动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愫。
“好了,可以上药了。”
谢玄之握着她受伤那只腿,褪去了鞋袜。
天寒,怕她冻着,于是将那只小脚放进了自己怀里,再细致地帮她在脚踝上敷了草药,用蒲黄将草药固定住,防止草药掉落。
萧令月见此,心中一暖,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玄之。
谢玄之抬眸对她笑了笑,“为何用这般视线看某?”
萧令月立马收回了视线,生硬道,“未料夫君还通岐黄之术。”
“不通的。”谢玄之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只是军中难免有人头疼脑热,药品又总是不足,总得想些办法。不过令月若是想要某通晓,某也能学。”
“那可不行。”萧令月拉住他的衣角,“我夫君可是王佐之才,万一你觉得岐黄之术有趣,真去当了大夫怎么办。”
谢玄之握住她的手,“某先前还觉得打铁有趣,不也没去当铁匠么?手怎地也冰凉的?若某当了铁匠,便要夫人帮我守着炉火,可不能冷成这幅样子。”
“我不该为夫君拉风箱么?”
萧令月顺着他的话说道,将手放进了他的衣裳里,总算暖了一些。
谢玄之两只手放在腰侧的布料上,低头碰了碰她的鼻尖,“你拉不动,帮着某记一记来定铁具的是要刀剑还是戈戟就好。”
萧令月笑了笑,“你怎么脑子里都是兵器,许是到时候找你来打菜刀的最多。平日就拿来拍拍蒜,剁剁鸡。”
“那样也好,百姓都纵使吃得起蒜和鸡了,看来是个太平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过了许久,小童便来叫他们吃饭。
寻常农家没有什么做菜用的调味,也没有油,都是拿白水煮的。兔肉倒还有些本身的鲜味,鱼却有点腥。
萧令月吃了许多粟米粥,她和小童一人分了一个兔腿,一顿下来也算填饱了肚子。
饭桌上,谢玄之才问道,“老人家,还不知这家姓什么,这孩子是你的孙儿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我们家姓于,这孩子叫狗娃, 狗娃娘……生下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他爹三月前被朝廷征去做了徭役,就留下我们母孙二人更相为命,哎。也不知他爹啥时候才能回来。”
萧令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小声问谢玄之,“最近也未听闻梁京附近有什么工事呀?你知晓么?”
谢玄之摇了摇头,靠近萧令月也压着声音回复道,“恐怕是当地地方豪强借着朝廷的名义将人征用去了。这样的话……恐怕……”
他没将话说完,怕老妇人隐约听到。
既然是假借的官府名义,地方豪强怕事情败露,有时是会杀人灭口的,这些人或者会将真相说出去,但要是死了,家属找到官府,官府往往也就用一句没上名册给打发了。
萧令月不经意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如今门阀政治,各地都有自己的宗族势力,莫说她现在逃难了,即便是她如今还是那个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也不能将手伸到这种乡野去,毁了“皇权不下乡”的约定俗成,招致士族异心,天下大乱。
她想了想,取下了自己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钉。
“这个还是能换点钱的,老人家你收下吧。”
老夫人赶紧摆手拒绝,“这怎么能行呢,我们已经收了你们不少东西了。”
“便当是这顿的饭钱。这世道不太平,能吃到一顿好饭已经是不容易了,值这个价的。”
萧令月刚劝完,村子里忽然传来不少狗叫声,一阵闹得比一阵厉害。
她记得,他们来村子的时候,是没有见到狗的。
老妇人立马露出惊慌的表情。
“是官府的人来了。昨个儿就来过,今天又来,往日没有来这么勤的。”
老妇人不知为何,但谢玄之和萧令月心里清楚,恐怕就是来查他们的。
萧令月立马看向了谢玄之,“怎么办……”
“他们带了狗,要躲起来肯定是来不及了……”谢玄之判断着,悄无声息地握住了碗檐,做着最坏的打算——若是摔碎,也算是个武器。
这时,敲门声已经到了屋檐前。
“开门!巡查!”
老夫人赶紧起身,无奈地陪着笑,打开了门。
“来了来了!”
“赶紧开门,不然我们就把你这门给拆了!”
“官爷消消火,老婆子我走得慢,我这就来开门。”
门一打开,几个彪形大汉便怒视着他们。这身官府不像是县衙的府吏。
“老婆子拜见几位官爷。”老夫人说完,又转过头提醒着桌上的萧令月和谢玄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官爷请安。”
谢玄之再次做出判断,不是县衙的府吏,便不会知道他们眼生还是眼熟。
他朝着萧令月使了个眼色,行了个礼,“见过官爷。”
萧令月也照样把头地上,喊了声,“见过官爷。”
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朝着屋内瞥了一圈。
“我们是朝廷派来那人的,你们有没有见过画像上这两个人。”
他一伸手,画像抖落出来,正是谢玄之和萧令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