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之停下了笔，淡淡道，“记录在案了。放过他们那位将领已经去世了，扈太尉占领梁京时杀了不少的人，都是反对扈太尉的，这样看来，他似乎尚存中心。”
这样一来，就更怪了……
除非……除了闵将军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梁京也从来没有传出过萧明基还活着的消息。
可是闵家多出个孩子，难道他们不会问吗？
“萧明基，我父皇也不是傻子，那将士没能杀你，回梁京是复不了命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放过了你？”
萧明基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意的表情，“你问我，我问谁去？我那时年纪尚小，又怎么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见你那时也不是很小嘛，都会写反诗了。”萧令月不依不挠道。
萧明基听到这句话时， 表情僵硬了一瞬。
随后他又故作轻松地道，“会认字便会作诗，你不会吗？我教你？”
“敬谢不敏。”萧令月直接拒绝了他。
萧明基又道，“格律之类的，是阿复教我的，他是我见过天资最聪颖，也最善良的人。写那首诗的时候我的确只是觉得你们家夺去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可阿复告诉我，夫谷虚而川竭，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
“所以，我想要杀死所有萧家人，只有手握皇权，自诩圣人的萧家人死绝，这个天下才能好起来。”
萧令月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头，“那你自己不是萧家人吗？”
“贫道又没有手握皇权。”
她嗤笑，“虚伪！所以你才弄个死人来当皇帝，就为了变得像圣人已死的模样？那我问你，你谋划的大圣朝以后是谁掌权？难道不是你抱着牌位，自称能天人感应，然后操纵朝野吗？但凡你说你完成了大业以萧家人的身份自裁我都敬你是条汉子，杀萧家人却把自己排除在外，虚伪至极。”
萧令月的话说完，谢玄之忽然笑了起来。
萧令月赶紧用手臂撞了撞他。
“你笑什么！我说的正严肃呢！”
“没什么，就感觉，你俩生气的模样，特别像。”
萧明基和萧令月本就是堂兄妹，萧明基长得清秀，两人模样上有几分相像，比萧令月的亲弟弟萧明祎和她还更肖似一样。
两人要是做同样的表情，就更像了一两分。
萧令月也否认不了，到底，他们是血脉相连着的亲人。
她走到牢门前，打开了门锁，将牌位塞进了牢笼里。
“你都要死了，做妹妹的没什么好给你送行的。你想要这个就给你吧，等你死了，我会把他的牌位和你葬在一起的。棺材是不会有了，用张席子把你们卷一块儿，你不介意吧？”
萧明基赶紧匍匐着身子，抱住了牌位，抬眼望着她。
“谢谢。”他说的真挚。
萧令月双手环胸，“你是该谢谢我，你要杀我的时候可不会对我这么好。”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把牢门锁上。
翌日，午时。
萧令月不停地打着哈欠，即便已经喝过了好几杯浓茶，她依旧觉得困顿。谢玄之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没像她一样肆无忌惮打哈欠，可上下眼皮明显已经在打架了。
“公主，刽子手到了。刑场也搭好了，请问何时行刑。”
来问萧令月的是堰峡县的县丞，先前根本没看他露过面，如今局势稍微平定，他就冒出来了。
萧令月还问过他先前去哪儿了，县丞讨好地笑着，他缺了一颗牙，笑起来都好像嘴巴漏风一样，“公主，孔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
看来是跑了，又跑回来了。
“午时三刻行刑，把人带过去吧。”
牢门打开，两个狱卒准备来拿人，萧明基立马又喊了起来。
“公主！公主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即便当众斩首，也不应该让人见着。”
他是皇室宗亲，按照祖制，即便被斩首也必须给予应有的体面。
“用黑巾蒙面，送上刑场吧。”
午时三刻，刽子手验明正身后手起刀落，黑巾蒙面的人头也滚落到了刑场边。
萧令月遵照着约定，让人将萧明基的尸体和闵复的牌位用席子裹了裹，在乱葬岗浅浅挖了个坑，埋了进去。
萧令月和谢玄之在县衙中补了个觉，醒来时，海东青又传来了信息。
五万天师道信徒得知天师道覆灭的消息，于是停下攻打岩城。萧令月听到消息，说是群龙无首都散了，可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些人即便散了也只能散到周边郡县，惹起动乱，可县丞却来吵醒她，和她报告城内乱象。
“这种大组织通常不会只有一个教主，即便萧明基死了，后面可能也还有其他长老之流的角色在安排这些教徒，让他们有序撤离。”
“你怎么不早说。”萧令月拍了拍脑袋，她对民间组织的构成并不了解，只见过天师道的天师和教主。
“既然某堰峡已经归公主所有，昨日公主又在审理犯人，某不该多嘴。”
“你要是早说的话，我就能多从萧明基嘴里撬点线索了。”萧令月有些懊恼，“结果就光听他的兄弟之情去了。”
“哦？公主觉得是兄弟之情么？”谢玄之用着一股吊胃口的语气，“你再品品。”
“品什么？”她扑哧着一双杏眼望着他。
“品他没说的部分。”谢玄之也垂着眉眼，看着她的眼睛。
萧令月懵了。
“没说的部分我哪儿知道。”
谢玄之慢慢解答道，“公主想想，若是你自己，要怎么的事情才会难以启齿？”
萧令月脑海中全是大不敬的想法，然后她沉默了。
“这个确实不能说。”
看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谢玄之就知道她没有猜对。
“那某再换一个说法，若是回到了青城，岳峙，阮煜，随便是哪个都行，问起你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你会原原本本的交代吗？会不会略去一些部分？”
萧令月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五石散那部分……肯定是点到即止。”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她和谢玄之中了五石散，然后为了行散做到昏厥。
实在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