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远的这番话显然比一嘴巴子扇在卓凡勇脸上还管用。
他的脸登时涨得通红,目眦欲裂地瞪着郑志远,然后又咬牙切齿地指了指伍霜萍,低声嘟囔着“狗男女”之类的难听话,不过到底还是走了。
伍霜萍无声地叹了口气,扶起自行车就打算去上班,郑志远却把她叫住了,语气不善地让她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你居然也有这么一天,真是稀奇啊。”
郑志远一进办公室,整个人就松弛了许多,他边说边给伍霜萍倒了杯茶,又示意她坐,“车队的那个夏文亮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不是让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伍霜萍有点意外。
“怎么对这个这么心慈手软啊?这么喜欢他啊?”郑志远眼眸深沉地瞥了下伍霜萍,语气听着却极轻巧。
“嗐,哪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伍霜萍自嘲地笑了笑,“这不是因为他是淼淼的老师嘛,淼淼通过了市运动会的预选赛,我还盼着她拿个名次,上个好初中呢!”
郑志远紧蹙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舒展开一点,“你私人感情的事儿,厂里不好干涉,不过你得注意啊,不能再跟今天似的,闹到明面上来。厂里明年可是准备提你当咱们车间副主任的,这光业务能力过关,生活作风落人话柄,也不能服众啊!”
“车间副主任?我?”伍霜萍反手指了指自己,意外极了。
“怎么?觉得自己干不了?”郑志远笑着冲她挑了挑右眉。
这是郑志远习惯性的小动作,伍霜萍对此异常熟悉,不过自从他当上副厂长之后,就很少再做这个表情了,大概是觉得不够庄重严肃吧。
“那倒不是。”伍霜萍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谢谢厂领导对我的信任,我肯定好好干,干出成绩来!”
“你都不问问,这里头有没有我的人情关系?”郑志远突然弯腰靠近伍霜萍,方才还公事公办的语气里,立时掺进了几分暧昧不明。
事实上,他为了避嫌,这次依然给伍霜萍投了反对票,所幸并不影响最终结果,伍霜萍自然也不需要知道。
伍霜萍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睫毛,冲他笑了笑。
遇到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伍霜萍总会用这样的笑容作为答案给出去,这笑容可以被不同的人解读出截然不同的含义,而这正是伍霜萍想要的。
“我送你的项链怎么从来都不戴?”郑志远的手落在伍霜萍的肩头,还轻轻捏了两下。
伍霜萍下意识地看向办公室的门,确认是半开着的,这才放下心来。
厂里人都知道郑志远跟胡思静快过不下去了。
胡思静当年难产,不光孩子没能保住,大出血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子宫都给摘掉了。胡思静一直觉得是郑志远害苦了她,心里不痛快,隔三差五就变着法地找茬儿吵架。
郑志远开始的那两三年还知道让让她,日子久了,也没了好脾气,俩人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闹的,就没个消停日子,郑志远有回脸都给胡思静挠花了,一道道血刺呼啦的,小一个月才好。
不过最可怜的是郑兆宇,家里大人不是忙着吵架就是忙着挣钱,谁都没心思管他。
他五岁那年的冬天,一个人在家,不小心打翻了柜子上的暖水瓶,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在身上,把他整个右肩到后背全给烫花了。
孩子在医院里一躺就是大半个月,伍霜萍去看过几回,郑兆宇跟没事儿人似的,趴在病床上看小人书,不哭也不闹,还有心思跟伍霜萍开玩笑,说自己这是搞了个免费的纹身。
“霜萍阿姨,您看看,是不是可威风了?”
就只有睡着了以后,他才会在梦里哭着说疼,说想妈妈,说想吃牛轧糖。
伍霜萍听说胡思静年前又跟郑志远大吵了一架,这次好像因为郑志远在外头养了个小的,还被她捉了个正着。
胡思静最后哭着回了娘家,这大半年都过去了,郑志远也没有要把人接回来的意思。
“忘了。”伍霜萍还在笑。
“真忘了?”郑志松开手,他当然知道伍霜萍是敷衍他,他坐回到办公桌前,哗啦一声抖开报纸,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没扔就行。行了,去忙你的吧。”
郑志远帮伍霜萍解围的这事儿,被卓凡勇当成了伍霜萍“攀高枝儿”的如山铁证。
他心有不甘,既不甘伍霜萍先蹬了他,又不甘上回被郑志远怼了个哑口无言,后头又特意跑到家属院找了伍霜萍好几回,目的单纯,就为了撒气。
伍霜萍积极配合,坚决骂不还口,还会在卓凡勇过度激动、卡壳忘词的时候,骂上自己两句,结果却搞得卓凡勇回回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幸好这样的日子伍霜萍没熬太久,陈淼参加市中小学生田径运动会,拿到小学组第四名的好成绩,顺利升入了菏泽第一中学。
卓凡勇也处上了新对象,也是个小学老师,比他还小1岁,是教英语的,打扮得很是洋气。
卓凡勇特意领着他的新对象,跑到伍霜萍面前显摆了一回。
他跟那姑娘说伍霜萍是他姐,假惺惺地夸伍霜萍的手艺好,非要那姑娘在她这儿做条裙子。
“做裙子?凡勇你可真够土的,我的衣裳可都是托人从深圳香港买回的,这做的裙子我才不穿呢!”
那姑娘的回答显然让卓凡勇非常满意,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完伍霜萍,就手挽手,扬着下巴离开了,伍霜萍一个人坐在缝纫机后头跟看表演似的,根本是哭笑不得。
她看着那俩人越走越远,怎么看怎么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直到俩人出了家属院大门,她才把视线收回来,结果低头一瞧,发现线圈早就空了,之前扎的线也歪七扭八,跟耍龙似的。
伍霜萍抿紧了嘴唇,用力抬起压脚,一把把裤子扯了下来,气呼呼地抓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