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学跳舞。”
陈淼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正在公共厨房挥汗如雨炒豆角的伍霜萍手一抖，差点把盐勺子给掉锅里。
陈淼上了一中，可心思还是不在学习上。
伍霜萍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的，也气过骂过，有回连笤帚疙瘩都抄起来了。
可问题是甭管使啥招儿，都不管用，哪怕花钱开小灶报辅导班，再加上夜里学到转钟儿，陈淼的成绩永远都是中不溜儿，不上也不下。
直到伍霜萍看到上四年级的陈萧给上七年级的姐姐讲解应用题，陈淼那副抓耳挠腮却始终摸不着窍门的困惑模样，让伍霜萍彻底死了心，干脆随她去了。
反正除了学习，陈淼样样都不差，就连个头儿，都是厂区家属院里最高的，还不到15岁，就已经快1米75了。
“怎么又寻思起来跳舞了？你有空吗？每天放了学，不还得练体育嘛！”
“礼拜六跟礼拜天我都有空啊，妈，你就让我学吧。”陈淼边说边殷勤地把手里捧着的空盘子往伍霜萍眼前送，小心观察着她妈的脸色。
自从五一劳动节，学校组织全体师生，在大剧院看了场省舞蹈团的大型舞剧表演后，陈淼就迷上了跳舞，她自己偷偷练了好久，可实在是摸不着窍门儿，还差点扭了大胯。
“行啊，你想去哪儿学？”伍霜萍说话间就炒好了一个菜，她关上煤气，示意陈淼把盘子放灶台上，“往后点儿，别烫着你。”
“就咱们这儿少年宫就行。”陈淼一脸雀跃。
“没问题，过两天妈带你报名去。”
伍霜萍答应得挺痛快，可晚上等俩孩子睡着了，她翻出衣柜深处的饼干盒子，打开一看，才发现根本就没钱给闺女报名。
她其实挣得不少，自从当上车间副主任之后，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再加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贴，有280多块钱呢，只是那里头有180是绝对不能动，其中100块钱是她存给弟弟伍霜龙的，剩下那80则是邮给她妈的。
伍霜萍从挣第一个月工资，就开始这么干，那时候她挣得少，给弟弟存的也少，一个月只能存15块钱，后来挣得多了，就慢慢往上加。
她打算得挺好，等弟弟明年出狱，拿着这10年她给攒的钱，不管是娶媳妇儿还是做点小生意，起码不至于两手空空地从头开始。
伍霜萍看了眼墙上的挂历，距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小俩礼拜，她想了想，决定明天跟同事借点。
结果家属院儿里转了一圈，伍霜萍愣是一分钱都没借着，不是家里老人病了，就是填补了上个月拉的饥荒，伍霜萍不想让陈淼失望，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去找郑志远。
“我爸还没回来呢，霜萍阿姨，您找我爸有事儿？”开门的是郑兆宇，他手里拿着个游戏机，笑呵呵地问伍霜萍。
郑兆宇现在跟陈萧俩人成了同班同学，关系还挺好，经常一块儿做作业，郑兆宇一周起码有两天，得在伍霜萍家吃晚饭。
在郑兆宇身上，那句“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俗话真是一个字也不差，他一个人吃的比她们娘仨加起来还多。
陈淼曾经开玩笑地让他单交伙食费，郑兆宇这孩子也是实在，第二天还真拿过来200块钱。伍霜萍赶紧让他拿回去，郑兆宇坚决不往回拿，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这样更好，自己就能彻底放开来吃了。
“你这孩子话说的，好像阿姨哪回没让你吃饱过似的，赶紧拿回去，你淼淼姐跟你开玩笑呢！”
“霜萍阿姨，您就拿着吧，以后您每顿多做俩肉菜，我吃回来不完了嘛！”
伍霜萍当时捏着那200块钱，简直愁得不行，最后是陈萧看不过去了，抢过那钱，直接就塞到郑兆宇衣服兜里，然后说了句“你要是不拿，以后就别来找我写作业了”，郑兆宇一听立马一声不吭地乖乖收下，看得伍霜萍跟陈淼一愣一愣的。
“没什么大事儿，既然你爸不在，那我明天再来吧。”
伍霜萍说着就要走，结果却被胡思静给叫住了，“霜萍姐，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吧。”
“……那行，我稍坐一会儿，打扰了。”
“这有什么好打扰的，霜萍阿姨快进来！”郑兆宇异常亲热地伸手去拉伍霜萍，还专门给她找个双新拖鞋出来，转头从冰箱里拿出一大把香蕉外加俩火龙果摆在她面前。
“霜萍阿姨您快尝尝，我爸昨天才拿回来的，可好吃了！”
胡思静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冷眼瞧着，“兆宇，跟你霜萍阿姨可真够亲热的呀！”
郑兆宇根本不搭理他后妈，掰了根香蕉下来，特意扒开皮再塞到伍霜萍手里，“霜萍阿姨，您走的时候，把这剩下的都带回去吧，给陈萧跟淼淼姐都尝尝。”
“我哪能都拿走啊，你爸给你买的。”
伍霜萍笑着拍了拍郑兆宇的肩膀，注意到他小时候的烫伤已经淡得快看不出来了，“行了，你别在这儿忙活，玩儿去吧，我跟你妈聊会儿天。”
“她才不是我妈呢！”郑兆宇小声嘀咕了一句，音量刚刚好能被胡思静听到。
胡思静当即冷笑一声，“是啊，你天天盼着你霜萍阿姨给你当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反正谁都比你强，天天就知道打牌跳舞花钱，有你这么当妈的吗？”郑兆宇立刻怼了回去。
“郑兆宇，你想干什么？想翻天啊！”胡思静摆出长辈的架势，猛地一拍桌子，只可惜她这招儿郑兆宇见过太多次了，现在根本吓不住他。
“兆宇，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怎么说她也照顾了这么多年！”
伍霜萍拦住朝着胡思静冲过去的郑兆宇，郑兆宇指着他后妈，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伍霜萍神色凝重地冲他摇了摇头，郑兆宇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扭头扎进了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伍霜萍，你可真厉害啊！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姓郑的父子俩都对你这么服服帖帖的？”
“合着你让我进来，就是要说这个啊？”伍霜萍简直无语，径直朝外走。
“伍霜萍，你是来借钱的吧？”
刚穿好鞋的伍霜萍直起腰，她回头看着一脸得意的胡思静，点了点头，“对，我临时需要用钱，想先借100，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