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家家都吃年夜饭,伍霜萍这三口之家当然也不例外。
伍霜萍一下班就开始忙活,她先烧了条鲅鱼,又炒了个蛤蜊,还炖了锅酸菜炖粉条子,然后就开始和面包饺子,还是陈淼最喜欢的韭菜茴香馅儿。
陈淼也跟着帮忙,她不会擀皮儿,不过饺子却包得有模有样。
“饺子出锅儿咯!”伍霜萍远远地喊了一声。
趴在窗户边上,边吃硬糖边看外头放烟花的陈淼立马把门打开,伍霜萍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冲进来,小心地摆在了桌子当中间儿。
在床上玩面团的陈萧一闻到香味,就急吼吼地要往桌子上爬,陈淼赶紧冲过来,一把把她抱住。
“不准偷吃,等妈一块儿!”她边说边偷偷弹了妹妹个脑瓜崩儿,陈萧瘪了瘪嘴,这回倒是没哭。
伍霜萍摆好了四副碗筷,舀好了饺子汤,又认真地把空位的那双筷子摆正,“还有九年,舅舅就能咱们一块过年了。”
陈淼用力点了点头,她一本正经地端起面前的半碗饺子汤,冲伍霜萍开口,“妈,过年好!”
伍霜萍见状也把饺子汤端了起来,跟陈淼的碗碰了一下,“哎,淼淼,过年好!”
陈萧学着她俩的样子,抓着空碗上下挥舞,含糊不清地一个劲儿地说着“好”。
伍霜萍笑着亲了亲陈萧的额头,也跟小闺女碰了个碗,“对咯,过年好,咱们都好!”
被服二厂过年放假,从初一放到初五,大家伙儿难得清闲。
小孩儿就一门心思只想着玩,大人呢,则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堆儿扯闲篇,而伍霜萍因为带回了陈淼,再一次成了大家的话题中心。
“给俩闺女都做了全新的棉袄棉裤,得多少钱啊!要我说,这样教不出正经好孩子。”
“这是跟前头那个置气呢!何必来?俩孩子都自己养,也不嫌累。”
“累不到哪儿去,郑主任挣得多,说来说去,不就添双筷子的事儿嘛!”
“哪有那么简单,这哪个男人愿意给别人养闺女啊,一养还养俩?今儿可都初四了,郑主任一趟都没来过。我估摸着,这俩人肯定是吵架了,这闹不好,要掰!”
伍霜萍没能亲耳听到这些闲话,她正端着一碗炸藕合去找郑志远。
郑志远还是不在家,门上挂着锁。
这已经是伍霜萍来的第三趟,腊月二十八跟大年初一她分别来过,郑志远都不在。
她这次照例又问了郑志远一个单元的街坊,还有传达室的李大爷,都说不清楚,伍霜萍估摸着就是郑志远不想见她。
伍霜萍走之前,把那碗炸藕合给了李大爷,李大爷推辞不下就收了,然后面露紧张地把要走的伍霜萍给喊住了。
“郑主任年前去找过胡思静胡会计,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李大爷说完就赶紧把传达室的小窗户给关上了,假装啥事儿也没发生,哗啦哗啦地开始翻看报纸。
伍霜萍点了点头,慢慢往家走。
她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太意外,更谈不上生气,只是心里有一块小角落轰隆一声塌了下去,疼倒是也不疼,反而因为那地方终于塌了,整个人彻底踏实了下来。
不是自个儿的东西,再费尽心机地欺瞒强占,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正主”手里。
大年初六,伍霜萍一大早先把陈萧送去了托儿所,又带着陈淼去被服二厂的子弟小学办手续。
等她都忙活完,赶到厂区已经快11点了。
伍霜萍一进车间,就发现大家伙儿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劲。
“我提前请假了,绝对不是故意旷工。”伍霜萍笑着解释了一句。
“不是这个,霜萍姐,是你跟郑主任你们俩不是……”
陈娇娇刚说了半句,就立马闭嘴,紧张地抓起块纸样,在块废料子上比比划划。
伍霜萍正要问她这是怎么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高跟鞋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胡思静。
胡思静打扮得极招摇,她没穿工作服,而是穿着件大红的收腰小夹袄,头上戴着朵拳头大的塑料红花,手里还拎着一大兜子的大白兔奶糖。
“霜萍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来吃喜糖!”
她异常热情地招呼伍霜萍,一把一把地往她手里塞奶糖,全然不是之前每次撞上她,都只用鼻孔看人的厌恶模样。
伍霜萍捧着奶糖,一开始没想明白这是哪门子的喜糖。
直到她看到胡思静手腕上那只熟悉的金镯子,才恍然大悟。
“来来来,大家伙儿都来吃喜糖啊!”
胡思静以胜利者的姿态,乜斜地扫了顿悟的伍霜萍一眼,面露得色地开始招呼其他人,“没事儿多抓点,拿回去给孩子吃嘛!”
“哎呀,差点忘了,我们家老郑跟我说,霜萍姐最会做衣裳了。”
胡思静说着把夹在腋下的料子往伍霜萍面前一送,“这块料子是他专门托人从广州买的,我想做件时兴的短大衣,霜萍姐你看行吗?。”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伍霜萍,期待她的反应。
伍霜萍伸手把料子接了过来,划拉一下展开,她估摸了一下尺寸,“料子够了,下班你来我家,我给你量量尺寸。”
“哎,谢谢霜萍姐,那我下班去找你。”
不管是胡思静还是旁边等着看热闹的,都对伍霜萍的反应有点失望。
“思静你等等!”胡思静抓起装奶糖的袋子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伍霜萍开口喊她。
胡思静立马端起肩膀,故意慢慢回身看向伍霜萍。
她就知道伍霜萍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这到嘴的鸭子说飞就飞,是个人就不可能服气。
腊月二十七的晚上,都快11点了,郑志远突然醉醺醺地跑来,砸她的宿舍门,问她还想不想跟自己结婚,胡思静当时连磕巴都没打,只说了一个字,“想”。
郑志远点了点头,把金镯子往她手上一套,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胡思静还以为他是耍酒疯,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郑志远就带着她去厂长那儿开登记介绍信,别说胡思静了,就连厂长都懵了。
“这回真定了?”厂长把介绍信递给郑志远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
“真定了。”郑志远的右手插在裤兜里,用左手接过了那封介绍信。
直到俩人领到结婚证,郑志远的右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来。
临出民政局的时候,胡思静注意到郑志远终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坨揉皱的纸,他想扔,可想了想,却又塞了回去。
“你那喜糖我能再抓两把吗?”伍霜萍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家淼淼就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