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夏隐秋至,大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郑志远、伍霜萍还有胡思静他们仨人之间的那些传闻,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跟众人的反复咀嚼,变得淡之又淡,都没什么人愿意聊了。
就只有郑志远还有些许的介怀。
1987年立秋之前,郑志远每回瞧见伍霜萍,脸上都有点不自在。
可等到了寒露,胡思静一怀孕,郑志远似乎就一下子想通了,甚至还能跟伍霜萍互相调侃上两句过往。
伍霜萍对此很满意,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虽然钱上不大富裕,可俩闺女都在身边,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既没什么人打扰,也不会整日里在别人舌头根子上来回滚。
她全然没想到麻烦说来就来,走的还是“福兮祸所依”的路子,一点征兆都没有。
霜降那天,正好下大雾,伍霜萍跟往常一样上班,进了厂区大门,她才发现宣传栏那儿围满了人。
她根本挤不进去,找人一问才知道,是厂里今年上半年的先进个人评出来了。
伍霜萍觉得这事儿压根跟自己就没关系,刚要走,却被异常兴奋的陈娇娇给叫住了,“霜萍姐,这光荣榜上有你的名!”
“凭什么啊!”孙庆美第一个不服。
她在被服二厂干了快八年了,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早就掰着手指头算过了,今年三车间的先进个人怎么着,也该轮到她了,结果居然被伍霜萍这个资历最浅的给抢走了。
每年先进个人的评选,都关系到第二年的分房。
孙庆美一家三口外加公婆,五个人一直挤在不到25平的一室一厅里,现在儿子大了,越来越不方便,明年分房,她是无论如何,都想换套大的。
“这里头肯定猫腻儿!”孙庆美第一时间就跑去厂领导办公室里闹。
厂领导开始的时候还说要调查,结果调查来调查去,半个月都过去了,伍霜萍还是啥事儿都没有。
“还不是仗着跟郑主任的关系,个‘破鞋’!”孙庆美从此就针对上了伍霜萍,一天到晚故意拿话刺她。
伍霜萍知道她家的情况,不跟她计较,反被孙庆美以为伍霜萍是心虚、是怕了她,愈发地变本加厉。
“这女人啊,只要不要脸,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尤其是那些稍微有点姿色的,这裤子一脱、两腿一张,那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啊,咱们这些老实干活的根本没法比。”
那天,孙庆美又故意在吃饭的时候,当着伍霜萍的面挑起话头。
伍霜萍就跟没听见似的,她吃完了饭,收拾好了饭盒就朝食堂外走。
“瞧见了没?这就是典型的心里有鬼。”孙庆美洋洋得意地提高了声音,“溜了!”
“对了,她那俩闺女你们都见过吧?”她故作神秘地说。
“见过啊,咋了?”有人搭腔。
“就那小的,是叫小小还是萧萧啊?那眉眼儿跟郑主任特别像。”
孙庆美这话一出,明白人都知道她是编瞎话,可也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着附和。
“我听一汽水厂的人都在传,说她离婚之前就跟郑主任勾搭上了,那孩子八成也是郑主任的,要不然怎么说离就……”
“你们说什么呢?有本事再说一遍。”
一个空饭盒哐当一声扔到孙庆美的面前,飞溅的菜汤把她吓了一跳,孙庆美没想到伍霜萍居然又回来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你让我们说,我们就说啊?我们可不是那些你勾勾手指头,就软了骨头的老爷们儿!”
孙庆美一说完,旁边就有人嘿嘿地乐。
“孙姐,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早就没脸没皮了,可是你不能这么说我闺女。”
“哎哟,你还知道自己没脸没皮啊!哦,你干的,咱们自然就说的,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就是!”觉得伍霜萍不配当“先进个人”的,不光她孙庆美一个,不过大多都只敢私下里小嘀咕。现在有人牵头闹事,剩下的自然都跟着起哄。
孙庆美的嘴皮子在整个被服二厂都是数一数二的,伍霜萍根本说不过她。
眼瞧着众人都站在她那边,伍霜萍知道再不想点办法,陈萧的身世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这个‘先进个人’不是我要当的,你想要,我给你就是了。”
伍霜萍边说眼泪边哗哗地往下淌,她伸手就去拉孙庆美,“咱们现在就去找厂长,让你当这个‘先进个人’,总行了吧!”
孙庆美猛地一甩手,伍霜萍顺势跌坐在了地上。
“伍霜萍,你甭跟我来这套,你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啊?你是不是以为你哭,你就有理了?”
孙庆美还嫌不过瘾,恶狠狠地指着伍霜萍继续骂,“谁不知道你是靠跟郑主任睡觉,才当上的这个‘先进个人’。还让我?呸!你要不要脸啊?真是不嫌脏!”
“是,我不要脸、我脏,我这个当妈的,连闺女的名声都护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活了!”
伍霜萍说着就跟疯了似的,把脑袋往墙上撞,旁边的人都吓呆了,她连撞了好几下,额头都出血了,那些人才仓皇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拦。
孙庆美看着伍霜萍撒泼打滚的架势,整个人都看傻了。
伍霜萍从来都是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工作服都熨得平平整整,连个多余的褶都没有,哪怕郑志远一脚蹬了她,扭头另娶了胡会计,她都没有一句难听话。
她就是认准了伍霜萍不会、也不敢撕破脸皮,才这么挤兑她,却没想到伍霜萍逼急了,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霜萍?霜萍!”孙庆美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低头一瞧,才发现额头淌血的伍霜萍竟然脸色煞白地晕了过去。
这一下,别说孙庆美了,就连看热闹的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不好好吃饭,围这儿干嘛呢?”
郑志远施施然地拨开人群,看到瘫软在地的伍霜萍,也只是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头。
“这怎么回事儿啊?”他问。
自然没人吭声应答,不过眼神却是齐刷刷地往孙庆美那儿瞟。
“行吧,都散了吧,来俩人帮着抬卫生所去。”
郑志远刚说完,孙庆美就脚底抹油打算溜,可惜郑志远下一句就叫住了她,“孙姐,手头没急事儿吧?咱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