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朋友？”伍霜萍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轰鸣的汽车引擎声。
她抬头一看，一辆破烂掉漆的白色面包车跟一辆一尘不染的黑色奥迪100，正一前一后地朝他们开过来。
那面包车开得横冲直撞，眼瞧着都要撞到夏文亮的那辆红色捷达了，也没有半点要减速的意思。
夏文亮吓得又是挥手又是大叫，伴着一声极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面包车的车头紧贴着捷达的车屁股停了下来，把后保险杠都给撞弯了。
“哎，你这人会不会开车？你看你把我车撞的！”
夏文亮怒气冲冲地去砸那面包车的车窗，结果面包车车门一开，呼啦啦下来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一个个都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穿得也不三不四，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他妈说什么呢？搁这儿跟谁俩呢！”
一个剃了秃瓢的男人上前猛地搡了夏文亮一把，夏文亮立马弓腰塌背地跟人赔不是，慌里慌张地从兜里摸出那包刚抽了两根的利群，就往人手里塞。
那人接过来看了一眼，立马揉成一团砸在夏文亮的脸上，“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
“你俩快上车。”伍霜萍紧张地推了把陈淼，陈淼立马把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妹妹拽上了车。
“霜龙！”这边乱作一团，那边奥迪100的后车门也被人拉开了，下来了一个穿着灰西装花衬衣的方下颌男人。
男人戴着蛤蟆镜，上唇留着一抹小胡子，张着双臂直冲冲奔着伍霜龙过去，一把就把人给搂住了。
“等急了吧？有点事儿耽搁了，哥哥来晚了！”男人用力拍打着伍霜龙的后背说道。
“来，大伙儿上眼啊，这就是我在里头认识的新弟兄，伍霜龙！”男人揽着伍霜龙的肩膀，跟他的小弟们介绍，“这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里头了，都叫‘哥’！”
“以后出门长点眼，赶紧滚蛋！”伴着一声声略显谄媚的“哥”，秃瓢儿一把推开夏文亮。
夏文亮赶紧溜回车里，要不是路被那两辆车给挡死了，他肯定扔下伍霜萍，开车就跑。
“这是弟妹吧？”男人注意到伍霜萍，然后又弯腰伸手敲了敲捷达车后车窗的玻璃，车里的陈淼满脸警惕地看着他，陈萧却傻兮兮地跟他挥了挥手。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地摘下蛤蟆镜，抬手冲着陈萧挥了两下。
“这是我姐。”伍霜龙看到男人出现后，整个人明显放松了许多。
“是姐姐啊，姐姐好！”男人直起腰，嬉皮笑脸地跟伍霜萍敬了个礼，“姐姐，霜龙先借我几天，您放心，保证全须全尾地给您还回来。”
他根本不等伍霜萍开口，就圈上伍霜龙的肩头，推着他往奥迪车的方向走，“今儿可是个大日子，走，哥哥给你接风洗尘！”
“姐，过两天再去找你。”伍霜回头说了一句，就猫腰钻进了奥迪车，两辆车跟来的时候一样，声势浩大地开远了。
伍霜萍站在原地，直到奥迪车的车屁股都看不见，才在夏文亮的催促下，坐回到车里。
伍霜龙嘴里说的是“过两天”，可等他再次出现在伍霜萍眼前，已经是俩礼拜以后的事儿了。
他的打扮也全换了，一身的牌子货，上衣是件灰白色的翻领POLO衫，胸口的口袋上绣了朵小花。
伍霜萍认识这牌子，梦特娇，一件衣服得一两千块钱，另外的裤子、皮鞋还有腰带，一看也都不便宜，就只是头上戴的那顶红色棒球帽，看着有点不伦不类。
伍霜萍知道弟弟戴这帽子是为了遮太阳穴边上的那道疤，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三年前的初冬，她照例去探视伍霜龙，可到了地儿，伍霜萍才知道弟弟被关了禁闭，狱警说他跟人互殴，还差点用磨尖的牙刷捅死了人，伍霜萍压根不信，她的弟弟不是这种人。
再见到伍霜龙就是半年以后了，当时的那道疤比现在可吓人得多，通红的嫩肉朝外翻着，伍霜萍只看了一眼，泪就掉下来了，问他疼不疼，弟弟也只是摇头。
后来伍霜萍才知道，弟弟因为这件事儿又被多判了一年零两个月，之前的减刑全都不作数了。
“给你。”伍霜萍从兜里摸出串房门钥匙递给伍霜龙，那钥匙上还挂着只手指粗的钩织小龙。
她一个月前，就在离被服二厂家属院不远的青松路上，给弟弟租了个不大的小院儿，早早收拾好了，连褥子都是晒了好几回大太阳。
“姐知道你朋友多，肯定有住的地儿。可这小院儿离姐近，你偶尔来歇歇脚、放放东西也行，霜龙你说是吧？”
伍霜龙点了点头，然后把那只白色的小龙拎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姐，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那当然了，姐过两天给你织件毛衣，保证比买的还要好看暖和。”
伍霜萍说罢就带着伍霜龙到被服二厂的人事处报道，她老早就跟郑志远说好了，弟弟出狱之后安排到厂里车队去开车。
“夏队长，以后我弟弟就麻烦您多照顾了。”
她不光给夏文亮准备了好听的话，还塞给他两盒软中华，车队的其他人她也没忘了，一人给预备了一盒。
“哎哟，霜萍，你这也太客气了。霜龙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我指定把他当亲弟弟待，绝对出不了事儿。”
夏文亮美滋滋地送走了伍霜萍，就开始研究手里那两盒中华，他连外头的塑料薄膜都没舍得撕，就送到鼻前努力嗅闻味道。
这么好的烟，他之前只在别人那儿蹭过两支抽，哪见过一整盒呀！
“伍霜萍对她这弟弟，还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夏文亮越想心里越是痒痒，他忍不住开始盘算，以后该怎么借着伍霜龙的名头，从伍霜萍那儿占点真格的便宜。
他正想入非非呢，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给我。”那手是伍霜龙的，他冷脸如铁地命令夏文亮。
夏文亮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伍霜龙跟他要什么。
“烟，给我。”伍霜龙沉声又说了一遍。
夏文亮在心里疯狂骂娘，手上却是一点都没敢犹豫，赶忙把两盒中华都放到伍霜龙手里。
伍霜龙抓着烟，又走到隔壁的大办公室，把其他人手里的中华也都收了回来。
当然有人不想给，眼瞧着都要吵吵起来，夏文亮赶紧过去打圆场、使眼色，勉强把人安抚了下来。
伍霜龙这边收完了烟，愣是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