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吐皮儿。”陈淼刚要把葡萄皮儿吐出来，就被伍霜萍给呵止了。
“妈，我不想吃皮儿，皮儿好涩啊！”陈淼鼓着嘴跟她妈撒娇。
“不吃皮儿拉肚子。”伍霜萍说着把稍小的那串葡萄提在手里，“你看着点妹妹，别让她吃太多，我给你俩做饭去。”
“哦。”陈淼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等她妈一出去了，立马就把攒在嘴里的葡萄皮儿都吐到垃圾桶里。
陈萧的个头儿还没饭桌高呢，根本够不到桌上的葡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炫，急得一个劲儿扒拉桌子。
“萧萧吃！萧萧吃……吃葡萄！”她含糊不清地说。
陈淼冲她做了个鬼脸，直接把搪瓷盆抱在怀里，然后故意伸长腿，用脚尖顶着妹妹的肚子，不让她靠近自己。
“你是小孩儿，小孩儿不能吃，你去喝米汤吧！”
“萧萧……萧萧想吃！”陈萧嘟着嘴，哀求地看着姐姐，可陈淼不但不给她吃，还故意吧唧嘴馋她。
陈萧看了一会儿，伤心地低下头，扭头就往外跑。
陈淼还以为她要跟伍霜萍告状，赶忙起身去拽她，陈萧居然打的是声东击西的主意，突然转身，朝她跑了过来，从搪瓷盆里抓了两颗葡萄，就往嘴里塞。
只可惜动作太慢，还没塞进去，两只小手就都被陈淼给攥住了。
“就是不给你吃！”陈淼从妹妹手里，硬生生抠出那两颗葡萄，故意慢吞吞地塞到了自己嘴里。
陈萧瘪嘴看着姐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陈淼赶忙捂住妹妹的嘴，小心翼翼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准哭！”确认她妈没听到后，陈淼指着妹妹的鼻子，煞有介事地恐吓她，“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妈！”
陈淼讨厌很多人。
她讨厌她爸，讨厌那个假惺惺的新妈妈，讨厌总是拖着黄鼻涕的臭同桌，还偶尔讨厌打扮得招摇出挑、总跟别人不一样的伍霜萍。
不过她最讨厌的，是她的妹妹陈萧。
“你妈不要你了，带着妹妹，跟别的男人跑了！”
伍霜萍刚从家里离开那会儿，好多人都这么跟她说，有大人，也有小孩。
陈淼开始的时候还大声否认，“我妈不会不要我的，她肯定会回来接我的！”
可时间慢慢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过去了，伍霜萍也没回来。
反而是她爸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陌生女人，跟她说从今之后，这就是她的新妈妈。
陈淼终于才意识到，她妈是真的不要她了。
“都是妹妹的错，是妹妹把妈妈抢走的！”
陈淼坚定地这样认为，就算伍霜萍后来把她接走，她依然这么觉得。
跟妹妹生活在一起之后，陈淼发现自己更讨厌她了。
妹妹是个病秧子，陈淼讨厌病秧子。
妹妹总在生病，经常大半夜突然发高烧，她蔫兮兮地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哼哼唧唧地哭个没完。
每回她生病，妈就得抱着她去厂卫生所打针，还得照顾她，觉都睡不好。
陈淼在旁边嫌恶地看着，可看着看着，她也想生病了。
生病了，妈妈就会整晚整晚地抱着她、哄着她，给她唱摇篮曲，还能吃到又酸又甜的山楂罐头。
终于有一天，陈淼得偿所愿，她真的病了。
她病了才知道生病原来这么难受，就连那么好吃的山楂罐头，吃到嘴里都没了滋味。
从那天开始，陈淼就决定，以后每回陈萧生病的时候，少讨厌她一点。
妹妹还是个笨蛋，陈淼也讨厌笨蛋。
陈淼每天放学，都得去托儿所接妹妹一块儿回家。
她经常看到妹妹小心翼翼地抱着布娃娃缩在角落里，不过每回她都抱不了多久，娃娃就会被其他大孩子抢走。
陈萧从来都不敢抢回来，只是傻兮兮地看着抢走她布娃娃的孩子笑。
昨天陈淼去接陈萧放学，正好看到一个起码比陈萧大三四岁的男孩，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陈萧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把手都蹭破了，浑身上下也弄得都是土。
“姐姐！”可陈萧一看到她，就兴奋地挣脱了帮她擦药的老师，往她跟前跑。
“你离我远点！”陈淼一看到这个样子的陈萧就心烦意乱，她照例把书包丢给妹妹，“好好抱着，要是掉地上，看我不揍你！”
可走了没几步，陈萧就跟不上她了。
陈淼站在原地，板着脸看了会儿一瘸一拐却努力想要追上自己的妹妹，气呼呼地跺着脚回去，把陈萧连带着书包一块儿抱了起来，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妹妹轻得很，都没有她的书包重。
被她困在怀里的陈萧还在哭，不过她没敢在出声儿，陈淼看着她掌根的伤口，又伸手揪了揪她的脸。
陈萧的脸是她身上唯一有肉的地方，圆乎乎、软兮兮的。
陈淼想了想，到底还是抓了一把葡萄塞给陈萧，陈萧的眼泪都没干，就冲着她笑了起来，鼻子还冒了个泡。
“不准吐葡萄皮儿，知道吗？”陈淼严肃地说。
陈萧用力点了点头，眼泪都甩到了陈淼的脸上。
陈淼嫌弃地反手蹭了蹭，放开陈萧，她确定自己还是讨厌妹妹的。
第二天，陈淼呵欠连天、脚步虚浮地晃进二年一班的教室。
她跟她妈昨天葡萄吃多了，俩人拉肚子拉了半宿，陈淼早上起床，觉得脚下踩的都是棉花。
她强撑上了两节课，课间操也请假没去，趴在桌子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后排的几个男生呼啦啦地跑进教室，一边分享着果丹皮，一边在那儿东聊西侃。
“我觉得三班的美术老师最好看！”
“三班的美术老师？一看就是狐狸精，我妈说了，大屁股的女人都不正经、都是狐狸精！”
“那算什么呀？陈淼她妈屁股才大呢！上回咱们开家长会，她妈穿了条花裙子，屁股那么老大，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的。”
那男生不光说，还故意撅屁股跟鸭子似的一扭一扭地走，逗得周围的同学哈哈大笑。
陈淼一听就炸了，她抬脚就踹那男生的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妈屁股才大！你妈才是狐狸精！”
她骂完了还不解气，又把那几个男生的课桌都给推倒了，然后跟他们厮打起来。
班里的同学有的吓得尖叫、有的跟着起哄加油，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