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霜萍从饭店出来，失魂落魄地站在台阶上，她茫然看着天边厚重的阴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去了。
她觉得自己跟站在一片不断吞噬掉活物跟生气的泥泞沼泽，或者是滚烫沥青里似的，拼尽全力地挣扎，却还是只能不断陷落。
伍霜萍想放弃了，甚至想说就这么躺下去算了，反正折腾来折腾去，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家属院里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既不出去找活儿、更不想法儿地挣钱，天天聚在一块不是打麻将就是下象棋，纯粹坐吃山空。
院里的那片空地上，白天永远都聚满了人，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可天一黑、人一散，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到了夜里，伍霜萍时不时就能听到谁家女人的尖叫跟孩子的嚎哭，期间还夹杂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像是什么鬼怪趁着夜色现了原形似的，吵得陈萧都往耳朵里塞纸团。
伍霜萍用力甩了甩脑袋，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
她打定主意，明天换身朴素点的衣裳，去烟汕路路口的那个人力市场站上几天试试，看看能不能找点日结的零工，甭管是擦玻璃扫地还是伺候老人，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
回家路上，伍霜萍路过大棚时，突然想起得给陈萧买双运动鞋了。
陈萧喜欢的那双纯白运动鞋被她不小心踢在路沿石上，把前头的皮子给踢破了，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换别的穿。
这是陈萧的习惯，喜欢什么就会一直喜欢，不管是鞋子还是人。
伍霜萍进去晃悠了一圈，也没找着差不多样式的。
她正要走，却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卖服装的摊儿上贴了张白纸，上头写着四个大字，“招聘导购”。
她立马上前询问，歪在躺椅上的老板还以为她是来买衣裳的，人都坐起来了，一听是应聘导购，又顺势躺了回去。
“对，招人。不过先说清楚，我这儿没底薪啊，不过咱们提成高，10％的提成，卖100就能提10块。”
穿着粉紫色长袖T、黑色紧身皮裤的老板嗑着西瓜子说道，伍霜萍瞧着她年纪不大，最多也就25，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应该打南方过来的。
伍霜萍左右看了看，这个摊儿的位置不是一般的差，不仅相对靠后，而且明明是卖服装的，却跟卖零食的混在一起。
不过衣服卖得是真心便宜，100块钱3件的大牌子立着，就是衣服都没挂起来，只是胡乱堆在花车里头，就跟个两座小山似的，连款式都看不出来。
“老板，我能看看吗？”得到允许后，伍霜萍随便挑了几件衣裳，发现都皱巴得跟那脏抹布似的。
她把衣裳尽可能地展平细瞧，发现这些衣裳的料子虽然一般，不过样式都挺洋气的，只是既有男款也有女款，伍霜萍很快意识到这些衣裳应该都是服装厂处理的尾货，成包论斤买来的。
“我这都是从深圳弄回来的好东西，即菏这边的人根本都不识货，只爱买些土兮兮的过时款。”老板探头看着前头那几个生意红火的服装摊儿，难掩羡慕嫉妒地说。
“老板，您看我明天来上班行吗？”
老板显然没想到伍霜萍能接受这份无底薪的工作，她重新打量了一番伍霜萍，总算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行啊，你叫什么？多大呀？之前干过导购吗？”
“我姓伍，老板您叫我小伍就行。导购我虽然是没干过，不过我在被服二厂干了十……几个月，还是懂一些的。”
至于年龄的那个问题，伍霜萍索性当没听着，直接跳过。
“老板，咱们这儿有电熨斗吗？”伍霜萍若有所思地问。
“应该有吧。”老板说着低头踢了两脚角落的破烂纸箱，弯腰刚要给她找，却突然停下来，疑惑地看向伍霜萍，“你不是想把这些衣裳都熨一遍吧？这可有上千件呢！”
“没事儿，您把熨斗预备好就行，明天我来干。”
伍霜萍说干就干，她花了将近三个礼拜的时间，真把那上千件衣裳都给熨平整了，后面几天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陈淼每天晚上都得给她按摩上好一会儿，不然疼得她觉都睡不着。
不仅如此，她还把那上千件衣裳根据不同的年龄性别做了区分，发现里头最多的款式，是年轻姑娘跟小媳妇儿喜欢的。
“个斑马，怎么这么些男人衣裳啊？”曹桂芝看着满满两衣架的男士花衬衣愁得直挠头。
伍霜萍现在已经知道老板来自武汉，之前从没做过生意，她是年初一个人来的即菏，为了个男人。
“我还以为他能娶我，结果来了才知道，他不光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大的那个都上初中了。我18岁就跟了他，今年我都23了，五年的青春最后就换了这么个摊儿，我不挣个几十万的，怎么有脸回去啊？”曹桂芝一边往衣架上挂衬衣一边吐着瓜子皮如是说。
“这个男士衬衣咱们可以卖便宜点，卖个十块二十的，说不定能拉拢点人过来，只要有人就能卖货。”伍霜萍建议道。
“可以，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曹桂芝说干就干，直接从纸箱子上撕了块纸壳子，刚写上“10块钱一件”，还没贴在衣架上呢，旁边几个卖零食的老板就先凑了过来，附近逛的人一听有便宜占，也跟着往这儿凑。
那二百多件花衬衫，没够一个礼拜就卖完了，而且大家都知道了大棚里头有个卖便宜衣裳的摊儿，都舍得多走两步，过来看上一眼。
可那些年轻小姑娘的衣裳却还是卖不大动，看的人倒是挺多的，可好多看了就走，连试都不试，伍霜萍想不明白，干脆拉着几个常来看的小姑娘问是怎么回事儿，问她们是不是觉得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怎么穿，之前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说。
这话总算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小……曹姐，我觉得咱们应该把这衣裳都成套搭配好，再挂起来卖，这样大家既知道该怎么穿，说不定有人还能成套成套地买呢。”
“行啊，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曹桂芝正在拿着计算器算账呢，她这半个月的生意比之前好了不少，她越算心里越美，抬头看着伍霜萍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感慨。
“小伍你是真勤快啊，脑子也活泛，人还漂亮，这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家里烧了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