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红珠闺女满月的第二天，伍霜萍搬的家。
跟上回她一个人忙活不一样，这回有郑志远帮忙。
他还从特意厂里借了辆货车，跃进131，新得连车头的大红花都没摘，往钱红珠家大门外一停，把周围几条街都给惊动了，呼啦啦围过来好些人来看热闹。
伍霜萍嫌弃他太招摇，郑志远却直接上手把人给搂住了。
“这有什么好招摇的？我这可是帮着媳妇儿搬家，再招摇也不过分。”
“谁是你媳妇儿呀？”伍霜萍羞怯地推开郑志远，耳朵通红，跟烫熟了似的，埋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当然是你了。霜萍，你可都见过我爸妈了，连我们家祖传的金镯子都收下了。”
他说着抓起伍霜萍的右手，一撸她的衬衣袖子，金灿灿的手镯立马露了出来，“你现在想不认，那都不行！”
郑志远是大前天带着伍霜萍，去见的他爸妈。
伍霜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去之前的衣裳选了又选，逗得郑志远跟钱红珠都在旁边嘿嘿地乐，床上的陈萧也咿咿呀呀地跟着闹。
伍霜萍其实都做好了被刁难、被嫌弃甚至是直接被赶出去的思想准备，压根儿没想到郑志远的爸妈非但没为难她，还对她挺满意。
尤其是郑志远他妈，拉着伍霜萍的手，一劲儿地夸她长得俊又能吃苦，“就是命不好，跟我们志远一样。”
“你都不知道你男人我废了多大工夫，才做通咱家老头老太太的工作。”
郑志远拉着伍霜萍一出他爸妈家的单元门，就原形毕露。
他笑嘻嘻地把脸往伍霜萍眼前一伸，又用指尖点了两下，“还不快给你男人点奖励？”
伍霜萍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只顾着低头端详郑志远他妈亲手给她戴上的金镯子。
那镯子一看就是老物件，散发着经年抚摸才会有的温润光泽。
“这怎么眼里只有镯子，没有我呀！”郑志远故作生气状地抱着伍霜萍不撒手，又把脸往她眼前送了送。
“在外面呢，别闹！”伍霜萍笑着去推开郑志远的脸，却被郑志远顺势攥住了手，拉得更近了。
“没事儿，你看都没人。”郑志远把脸都快凑到伍霜萍嘴上了，跟个耍赖皮的孩子似的，急得就差跺脚了，“你快点吧！”
伍霜萍被他缠得实在没招儿了，犹豫地看了看周围，发现确实没人。
她这边刚要垫脚要去亲郑志远，就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在故意大声咳嗽，俩人同时仓皇退开、抬头一看，居然是郑志远他爸。
“这还没结婚呢啊，你俩注意点影响！”老爷子端着个大茶缸子，一本正经地说，郑志远臭不要脸地嘿嘿一乐，伍霜萍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姐，我走了。这是我给瑶瑶做的几身衣裳，你先给她穿着。冬天的小袄，我估摸着下个月就能做好了，到时候我再给你送过来。”
伍霜萍上车前，笑着把一包袱衣裳塞到钱红珠的怀里。
“哎，好，不着急。”钱红珠恋恋不舍地攥着伍霜萍的手，“姐是真舍不得你啊！”
“又不是见不着了。姐，我先走了。”
伍霜萍把孩子递给郑志远，再爬进货车，又探出身子跟钱红珠招手说再见。
“霜萍啊，有空就回来，你那屋我给你留着！”
货车很快开远了，瞧不见了，钱红珠的眼圈却慢慢红了。
“哎哟，这有什么好哭的。你瞧你表妹乐的那模样，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子了。”
周全在旁边阴阳怪气，“要我说啊，她这人性根本不行，这攀上高枝儿扭头就走啊！”
“人性不行？”钱红珠怒气冲冲地把包袱砸到周全身上，张嘴就骂。
“霜萍伺候了我一个月，连萧萧都差点没顾上，这样的人性不行？就你妈人性好，腰扭得可真是时候，她老人家到底是腰扭了，还是嫌弃我生了个闺女啊？”
“真扭了，现在还没好呢！红珠你别不信啊，要不这样，我明天带你回家看，这总行了吧！”
伍霜萍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终于把宿舍收拾利索了，郑志远也帮了她不少忙，爬高上低的活儿都是他干的。
第三天，伍霜萍起了个大早，先把陈萧送到了厂托儿所，才去车间报道。
跟她同批进被服二厂的，一共有64个人。
大部分都被分到了缝纫线跟整烫线，有个据说是走厂领导关系进来的，被分到了质检线，只有伍霜萍跟一个刚满18岁的短头发姑娘被分到了裁剪线。
那姑娘叫陈娇娇，是中专毕业，学服装设计的，她一看到分配结果，就开始唉声叹气。
“我听人说裁剪区的那几个老师傅都可严了，好多人都被他们骂哭过。”
伍霜萍被她说得也紧张起来，有点后悔没听郑志远的话，也去质检线。
可她是真想学点东西。
带伍霜萍跟陈娇娇的师傅叫杨玉秀，说是被服二厂刚建厂就在的老人儿，当地出了名的好裁缝。
她严厉得不得了，总爱抓着把福州文具厂出品的裁缝木尺，手下的学徒工谁画错了线、剪错了布，她拿着木尺就往手背上抽，一点都不留情。
伍霜萍没被打过，倒是回回被木尺落下的破风声给吓得够呛。
她聪明又肯学，不到三个月就出了师，成了厂里裁剪线最快出师的一个，陈娇娇看着自己被抽得通红的手背羡慕不已，连郑志远都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说自己之前还是小瞧她了。
“你小瞧我的地方多着呢！”
下班的路上，伍霜萍有点得意地冲着郑志远笑。
她觉得自己今天办成了一件大事儿，别提多开心了。
“我一直觉得，咱们车间正在生产的那款白色女士西装，现在的裁法太费料子了。我们今天重新调了调，把袖跟后幅掉了个个儿，领子跟袖口嵌在了中间，结果发现正正好好，原本只能裁5身的料子，现在能裁5身半了！”
“霜萍，你可真有本事啊！”郑志远难掩赞赏地说。
“这做出了突出贡献，必须得好好奖励。今儿晚上咱们吃羊蝎子去，怎么样？”
伍霜萍正要答应呢，却突然听到有人用迟疑的声音喊她，“霜萍？霜萍！”
她隔着人群循声望去，看到孙秋莉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