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畅和曹克轩点了一桌菜,杨敏敏没什么胃口,有一搭没一搭吃着。
曲畅问清楚了登记时候的细节,听到梁超就这么陪着妈妈去医院了,一句话都没留,到现在还没联系杨敏敏,她扁扁嘴:“我就不评价了,老曹,如果你是梁超,你会怎么处理?”
曹克轩求生欲很强:“这个假设前提就不存在,我父母不会干涉我,他们知道我的脾气,不敢。”
曲畅怕杨敏敏更不开心,扯开话题:“你房东家到底有什么破事?怎么忽然多管闲事了?”
杨敏敏简要叙述郑一鸣的身世,又得意洋洋把自己怼他的话讲了一遍,曲畅听得很爽:“你只要不沾梁超就脑子特别清楚,对不对,老曹。”
“还是不如你,如果是你能把那人当场气得脑溢血。”
杨敏敏总结:“总之,这个郑一鸣不行,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以前的风度都是装的。”
曹克轩听到“郑一鸣”三个字,眼睛刷地亮了:“买了你房子的是郑一鸣?内衣设计师?老婆,你怎么不早说?”
曲畅也很懵:“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名字啊,浙州可真小。”
杨敏敏更懵:“你们认识他?”
曹克轩说何止认识,郑一鸣是公司的前首席设计师,是他的生死之交,也是现在快要逼疯他的人,这些天他热锅上蚂蚁似的到处在找郑一鸣,大老板三番五次要他交人,说收购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要整体性收购,接收原有所有员工,怎么就能让最核心的创始人之一、首席设计师郑一鸣辞职了。
曹克轩忽然想明白了:“卧槽,豪门恩怨。”
曹克轩大学毕业后接手了父母的面料厂,产能过剩,国内企业打价格战,越做越吃力,曹克轩就想转型做外销,去纽约调研的时候,通过同乡群找到了郑一鸣做翻译。
郑一鸣英文好,学的是也是服装相关行业,人头熟,翻译之外还给曹克轩出了不少点子,那次曹克轩谈下来两单很不错的内衣面料订单,他很感谢郑一鸣,看得出他手头很紧,手机屏幕碎得几乎看不清字,额外给了一笔丰厚的小费,没想到郑一鸣不肯收,说都是浙州人,也是缘分。曹克轩过意不去,临走那天硬塞了个新手机给郑一鸣。这之后两人经常在微信上聊聊工作和生活的琐事。
过了大半年曹克轩又去美国谈生意,自然还是找郑一鸣做翻译,没想到他这次开了奔驰过来的,全身穿搭也完全不一样了,曹克轩明白他如今根本不需要打这份临时工,只是为了帮朋友。
“他很讲义气,那次呆了一个礼拜,进进出出都用他的车,别人一看我能用这样的人当翻译,实力肯定可以,谈得更顺了。”
曹克轩说最后那天出了事,聊得太晚,车停的地方治安不好,在停车场附近遇到了抢劫,郑一鸣知道曹克轩随身带了护照机票,怕节外生枝,主动交了一块万国表。曹克轩要赔他,郑一鸣死活不肯要,“他那时候说,曹老板,真的不是客气,不义之财,丢了也就是丢了。我还真担心他捞偏门,回国之后经常微信上和他没话找话谈心,他挺敏感的,很快明白我的意思,说让我放心,绝对没有做违法的事情。那之后,他就叫我曹大哥了。”
再过了几年,国内环保政策收紧,面料厂越来越难做,曹克轩转型做内衣代工,郑一鸣远程给了很多建议,“别看他年纪小,思路是很清晰的,告诉我不能一直做代工,我这种规模的厂子,和那种几百条流水线的大厂子拼价格战是拼不过的,一定要做品牌,抓设计,做有差异化的产品。他开始是免费给我改设计稿,后来就直接出设计稿,还指点我去哪里找有经验的打版师傅,总之,悦己后来的局面,至少一半是靠了郑一鸣。”
曹克轩是知道好歹的人,他告诉郑一鸣那块万国表就当他入股了。
郑一鸣硕士毕业后回国,加入了悦己内衣,成了首席设计师,“我管生产和销售,他管设计,我们走小而精的路线,自己的设计、自己的生产线、自己的销售渠道,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也算过得去了。不过郑一鸣回国之后经济上并不宽裕,我也觉得奇怪,还故意弄了员工宿舍,也算给他减轻经济负担。他太硬气了,辞职当天就搬走了。”
曹克轩说通过郑一鸣的校友找过他,没有线索,而认识那么多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我和他是朋友,男人么,再好的朋友,他不主动说私事,我也不会问。现在彻底明白了。”
杨敏敏和曲畅都听得入神,异口同声问:“明白什么了?”
“悦己是被今昔内衣收购的。今昔内衣可是几十年的老牌子了,最近几年经营是差一点,设计上保守,网络营销没做起来,但是质量是绝对没话说的,牌子说出来还是响当当的。老板娘孟胜男亲自过来谈的收购案,说是看重我们的设计概念和网络营销经验,也说得通的,这两点我们在同等规模的内衣厂牌里是最好的,以今昔内衣现在的情况,要收购再大的厂子也不一定有这个实力了。”
曲畅听得着急:“这和郑一鸣有啥关系啊,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孟胜男提了很奇怪的要求,第一是收购全程保密,第二是要求全盘接收悦己的所有员工,按照她的说法,连清洁工也得留下。我当时就觉得古怪,但是她开的条件是很好的,说实在的,我也想卖给她,以我们的资金和产能,差不多已经做到头了,要再扩张,光靠自己很累很难,只要一季没卖好就不一定能翻身,我想多陪陪你想都不要想……总之,签完合同我才敢告诉郑一鸣。郑一鸣一听就炸了,二话不说要求退股走人,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那份退股的钱我还是找朋友凑了点,350万,应该都是用来买房了。”
杨敏敏总算把两边的线索串起来了,她问:“孟胜男就是郑一鸣的妈妈?”
“肯定是,说起来,两个人长得还真挺像的。”
三个人唏嘘了一阵,曹克轩说现在还不能马上去找郑一鸣,他走了之后拉黑了自己所有联系方式,今天一听知道这母子关系恐怕不是一般的差,说客不好当,“郑一鸣这个臭小子平时很好说话,脾气上来可真难搞,你信不信,他微信也肯定拉黑你了。”
曲畅依旧很天外飞仙:“敏敏,你随时可以搬回去住。”
“为什么啊?”
“你就告诉郑一鸣,我知道你妈是谁,要我不说出去,除非你让我在这里一直住着,不就行了?”
杨敏敏笑了笑:“那不至于,不能拿这种事情欺负他,他是多管闲事,但心不坏。”
曲畅和曹克轩你一句我一句劝杨敏敏先搬到自己家去住,杨敏敏拒绝了:“先旅馆过渡几天,马上租房子。”
这时候梁超的电话来了,曲畅抢过来开了免提递给杨敏敏,梁超说他妈妈没什么大问题,观察一个晚上就能出院,杨敏敏说那就好,她拿着手机,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怎么解释自己瞒着他,梁超先说话了:“敏敏,刚才委屈你了,我一定会再想办法,你给我点时间,相信我,一定能解决好的。”
杨敏敏没忍住,呜咽着说:“梁超,对不起,不该瞒着你的。”
“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才不敢直说。”
曲畅对着电话喊:“梁超,杨敏敏住新华路的全季呢,我就帮你到这里了。”
挂了电话之后,曲畅给杨敏敏夹菜:“吃吧,脸色一下子就亮了,现在有胃口了吧。”
杨敏敏收了泪:“梁超过关了啊?”
“肯定比不上老曹,不过嘛,勉强及格了。”
当晚梁超来全季接了杨敏敏回家,一路上两人都小心翼翼没有聊接下来的具体打算,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故作轻松说了些有的没的。
按照惯例,吵完架总是要做爱的,人这个东西是很奇怪的,吵得越凶,和好之后就做得越欢,可能是短暂经历了要失去的痛苦,挽回后就必须加倍缠绵来抵抗曾有的负面情绪。
老实如梁超,以往也是次次都露出禽兽身手的。
果然,梁超到家就先去洗澡了。房子已经乱得看不下去,杨敏敏趁着他洗澡的时间收拾,换做以往她一定会抱怨,或者干脆拿出他写的家务分配表来一桩桩算账,但这时候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对即将到来的亲热的期待,一边干活一边生出奇妙的柔情来:他果然是没有自己不行的。
没想到等杨敏敏忙完洗好澡换了睡衣到床上,梁超已经发出了淡淡鼾声。杨敏敏心有不甘,又有淡淡怀疑,但想着短短几天内梁超经历了分手、求婚、领证未遂、母亲病发等等各种波折,父母又显然给了他很大压力,他的当务之急的确是睡觉,不是那种睡觉。
明天再聊吧,今天他们还在一起,这就行了。